天氣漸涼,冬至時節,東京城裡的居民們已經開始儲備過冬的蔬菜。
開封周圍的菜地裡,農戶們將霜打過的蘿卜、菘菜放入籮筐,堆上推車,順著大路,顛簸地送入城外最大的菜市上。
這裡也有備菜的城郭戶牽著毛驢挑著擔子,買上十幾二斤的菜,帶回家中,或放入缸中醃製,或放入窯中窖藏。
京城城東,一處朝廷禦賜的大宅中,兩名年輕人正指揮著的仆人打掃家宅,儲備冬菜。
這是陳府,是皇帝陛下賞賜給陳行舟的宅子,不過因為正主還在遼東,這足有三進的大宅便隻有陳家的兩個小兒輩居住,他們的爺爺陳瓘在給兒子正名之後,又拖著老骨頭,回到遼東,幫助的兒子維持局麵。
遼東如今正已經分出不同的州縣,由朝廷安排的官吏駐守,做為溝通遼東與大宋的中樞,陳家父子是怎麼也繞不過的,至於他們家的兩個小兒——當然是要留在大宋的,一是為了科舉,二是為了向朝廷表示忠心。
兩個小孩兒一開始時頗為無助,朝廷百官看他們像看兩塊大肥肉,每天想要登門拉攏、與他們結親人成群結隊,當年對他們不甚熱情的陳氏族人更是直接入住了這大宅,每天以照顧後輩的名義占著不走。
好在,皇帝陛下對他們二人十分關心,隔上一兩月便會召見一次,那些讓他們兄弟煩心的事情,在一次向皇帝陛下抱怨之後——當晚,鳩占鵲巢的族人們便全部收拾鋪蓋滾回了老家,那些看他們年紀小想結親的低階官員們,也再也沒有出現過。
兄弟兩儲備好冬菜,便開始為過年迎來送往做準備。
“王叔父家的年禮,宗爺爺家的年禮,還有……”
兩兄弟都沒有收入,今年省試遺憾落榜,雖然有宅子和長輩的俸祿,但東京城消費也挺高,他們平時需得精打細算,否則那花錢如流水,日子會很難過的。
他們聊著父親什麼時候會回來,他們快二十了,成年禮應由長輩取字。
兩人倒沒有抱怨父親長年不在身邊,他們都知道父親當年是被奸臣所傷,小時候爺爺教導了他們做人的道理,後來也知曉爺爺在做一件大事,如今又被陛下看重,這已經是很美好的人生了。
快過年了,也不知爺爺和父親在遼東過得如何。
他們過得很好,相比於鄉下,東京城真的是太繁華了。
……
遼東,遼澤城。
陳行舟這兩年是真的忙,做為遼東之主,他就像是定海神針。
一開始,遼東歸附大宋時,渤海人和當地遼東女真部都有些不安,擔心大宋會如何苛刻重稅,不過他們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大宋雖然派來官吏,但陳行舟的治理一開始就用的大宋模式,所以各地重立州也沒引起稍微大一點的事故。
大宋派來的官吏都是趙士程精挑細選的能吏,且過來之前,三申五令不許異動,需要全聽陳行舟的,所以,兩年下來,遼東已經全然是大宋的樣子。
如果不是北方還有金國虎視眈眈,那陳行舟回到東京城去,其實是沒什麼問題的。
十月的遼東已經十分寒冷,不大的書房裡,炭火跳躍的聲音不時響起。
“金軍已經退兵,郭藥師派常勝軍尾隨了一百餘裡,這個冬天總算能有幾分安穩了。”陳行舟在地圖前感慨。
這位經營遼東十餘年的封疆大吏已經有了足夠的氣勢,言談之間,眉目銳利,雖已年近四十,但看著還像是三十出頭。
耶律雅裡在爐火邊砸核桃,這紙核桃是南邊的特產,烤過後十分地香,他砸了一堆,準備等好友忙完了分他一份。
“這是今年的秋糧,”陳瓘正在給兒子彙報遼東的糧稅,“因著遼陽那裡被金人焚燒青苗,收成比去歲少了三成,常勝軍的用度支出也大過了去歲,所以,今年賬上有了七萬多貫的虧空……”
“這些都是意料中的事,”陳行舟翻看著賬目,輕歎道,“金軍這次撤退,又掠劫了遼陽附近的州縣,那些西夏遷民過冬怕是有些困難,回頭還要從賬上拔些糧食過去。”
“這是當然,”陳瓘摸了摸胡須,“有不少西夏遷民進了常勝軍,剩下的都去開墾礦山,老弱不多,給他們修築的塢樓離建成還需些時日,今年隻能睡土窩子。”
“大家都是土窩子睡過來,不是什麼大事,”陳行舟不以為然,“準備好木炭和糧食,冬天便能過得去,也就這一年了,待明歲北上,解決了金國,這虧空自然有官家給咱們補上。”
“難得啊,你不是一向不願意給官家添麻煩麼?”陳瓘笑道,“平日裡這點虧空,你早就想法在高麗、東瀛找回來了。”
說起這事,陳行舟就一臉不悅:“官家如今人才濟濟,若是什麼事都處理清靜了,他說不得便把我拋之腦後了,得顯示了下咱們遼東的難處,風頭才不至於讓一個黃毛小兒搶了去!”
說完,拿出一封信給父親看,耶律雅裡一時好奇,也探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