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陸遊唐婉—番外(1 / 2)

化宋 九州月下 6908 字 3個月前

三月遊春,清明上河。

東京城一年四季,總是那般興盛繁華,讓剛來此地之人,目眩神迷。

樊樓台閣之中,一名文雅清秀的-女子正靜立窗前,悵然地看著遠方街上的車水馬龍。

“阿婉,你這是怎麼了?”一位三十出頭、與她相貌相仿,梳著婦人發髻的女子進入包廂,走到她身邊,輕聲詢問。

“阿姐,我不願,不願離開他。”唐婉轉過身,抱著阿姐哭泣。

那女子一驚:“什麼離不離的,發生何事,快給姐姐說來。”

唐婉掩麵而泣,給姐姐講起了這兩年心中苦悶。

她至今也不懂,好好的一個家,怎麼會變成這個模樣。

三年前,她嫁給陸務觀時,明明是一門人人都稱讚的好親事,他們青梅竹馬,誌趣相投,成親後,也夫妻恩愛。她自問管理家務、迎來送往,也從不曾出紕漏,怎麼會讓婆母對她如此憎恨,非要官人休棄了她。

但她姐姐畢竟是嫁人多年,知道事情肯定有其原因,便細細問了起來。

聽完之後,唐氏長歎了一聲。

“婆婆糊塗啊!”

唐婉微微皺眉,用含淚的眼眸疑惑地看著姐姐。

唐氏便給她解釋:“你家務觀,如今的官職如何?”

說到這事,唐婉更憂愁了:“如今凡舉科舉,需要得先考吏員,熟悉轉運、均輸、人事,吏科有所成就後,方可入科舉考試。務觀前些年未通此道,他又是個倔強性子,硬要考評均優,才肯去科舉。”

前些年,官家以官吏當通庶務為由,要求文舉考試,需要有吏員考評,但要求不高,熟悉之後,能評個良或者中便可,隻有拿到“下”的,方才不允許科舉。

能去省試的士子,都是一省精英,隻要用心,在底層拿個考評並不難,雖然引起了讀書人一片怨聲載道,但今上繼位二十餘年,早就威加四海,這些怨言也就在父子或閨房間流傳,很少見到直接反對的。

“阿姐,你也是知曉,這些年務觀都跟在,毛師、韓師等人身邊學習經義,家中瑣事,母親都不讓他沾染分毫,”唐婉歎息道,“可是如今科舉取消詩文、經貼,增了算科,好在官人年輕,算科上手也快,去考吏員自然也是手到擒來。”

“可田間市井的瑣碎小事,對官人這等讀書人,便有些為難了,他又是個較真的性子,”唐婉聲音裡帶了些委屈,“官人每日回來,都疲憊不堪,自然也沒多少心力,溫習功課。”

她和官人都已經反複解釋了,但婆婆就是看她不過眼,雞蛋裡挑骨頭,硬要把她下堂。

“婉兒啊,”唐氏聽完那些家裡掙執,差不多已經明白為何婆婆對妹妹有如此大的敵意了,“你家務觀,護著你的次數太多。”

唐婉微怔:“官人性子有些直……”

何止是直,她的官人如今正是年輕氣盛,意氣風發的時候,才剛剛考上吏員就看不慣任上的一些鋪張浪費,寫了一首斥責詩,因為文采斐然,廣為流傳,把鄉裡縣裡的官員都得罪了一番。

“家裡又不是公堂!”唐氏無奈道,“陸大人這些年官運不濟,你那兩叔伯如今而立之年,也就官於縣令,陸家敗落怕是就在眼前,家中期望,都落在你夫君身上。”

陸務觀的父親陸宰,在荒宗一朝時,曾官至四品淮南路轉運史。但後來當今官家繼位,朝中人才輩出,一個比一個能開拓疆土,功勞蓋世就罷了,還一個比一個年輕,陸大人隻能在轉運史上兜兜轉轉,不能入閣。

加上今上不重用蔭官,官員子弟以科舉為榮,陸務觀兩位兄長能考上一個八品的小縣縣令,就已經到頭了。陸務觀十二歲即能為詩作,是有名的神童,家裡自然極為重視,將來陸家能不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就全看他了。

“……所以,那陸務觀居然敢對母親說是自己官祿運薄,與你無關。這如何能讓婆母不遷怒於你啊!”唐氏都可以想象得到,當時陸母聽到兒子說這句話時,是何等地氣急敗壞。

唐婉本想說這就是真話沒錯啊,但轉念又想到,怕正因為是真話,才會讓母親如此憤怒,以至於要以死相逼,讓夫君將她休棄。

“那,姐姐,如何是好?”唐婉也是六神無主,說破天,她也隻是個剛剛十九歲的少女,“若母親真以死相逼,務觀他、他怕是扛不住啊。”

孝道大於天,一旦陸母真的以死相逼,哪怕隻是做做樣子,官人的仕途便沒了,她的名聲也會臭不可聞——媳婦逼死婆婆這種事,放在哪裡,都是聳人聽聞。

“這事還得看你。”唐氏歎息道,“婉兒,你要想清楚,是正要在陸家繼續過日子麼?如今和離再嫁不是難事,你便是能一時安穩,可以陸夫人的性子,你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唐婉毫不猶豫地道:“我與官人一往情深,他不負我,豈有我棄他而去的道理?”

唐氏見妹妹心意已定,便點頭道:“你那婆母必是不敢鬨大的,她豈會真的將兒子仕途毀了,依我看,不如妹妹你以退為進,自請下堂,到時再讓爹爹前去質問,兩邊都給一個台階,先將此事應付過去。”

“可,可爹爹的性子……”唐婉不由擔心,她們的父親性子高傲,知道陸家如此欺負女兒,怕是立刻就要帶他回家,把她嫁給一個地位更高的男人,奪回這個麵子。

“這事總不能瞞著父親,他遲早會知曉……”

“夫人,不好了!”陸家的婢女匆忙地跑了過來,“三少爺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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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務觀正站在歸家的客船上,看汴河上人來人往。

他今年不過二十歲,明明正是最朝氣蓬勃之時,如今卻形容憔悴,目下青黑,已經許久不曾睡過安穩覺了。

他不明白,母親為什麼一定要他休棄婉兒,明明婉兒秀外慧中,主持中饋,從無錯處。

明明他們夫妻如此相愛。

他知道家中對他懷有期盼,可這些年他也並無一絲懈怠,為何一定要拆散他和婉兒?

恍惚之間,他看到水中倒影,似乎也在變幻,有一白發老翁,正在一麵殘牆頹瓦中,輕聲念著“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