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之中,那老者似乎也注意到了他,隔著一池春風,長長一歎。
雖然老邁,但他們的麵容上悲戚,卻是如此相似。
那一瞬間,突然盈滿心中的悲愴是如此洶湧,陸務觀淚水奔湧,就想靠近對方。
恍惚間,他走入了河水之中。
……
陸務觀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他跟在另一個人身邊,匆忙地看他過了抑鬱不得誌的一生。
從幼年在家國淪喪的戰亂裡奔波,少年成名的意氣風發,再到與妻成親的琴瑟和鳴。後來,他勸誡聖上,力主抗金,彈劾奸臣,起起落落,最後,遙望北方,等著子孫告知北定中原。
在那一世裡,他到老,都念念不忘的人,便是早逝的婉兒……
驟然驚醒,陸務觀驚魂未定,看著天外大亮,安慰自己:“一定是最近被母親嚇到了。”
“孩兒!”正想著,卻見母親猛然撲到自己身上,放聲大哭,“你怎可以如此嚇娘親啊,娘隻是把話說得重了些,你可能棄娘而去……”
陸務觀一時驚愕,這才緩緩想起,自己先前,似乎是不小心,掉進了汴河,撲騰了好久。
“官人,你方才都險些沒氣了!”唐婉也是臉色慘白,“旁人都說,你是在船頭凝視河水許久,然後走下去的。”
陸務觀輕咳一聲,做虛弱狀:“讓母親、娘子受驚了,我隻是看船頭倒影,有些陌生,才這恍惚落水,非是尋死之舉。”
……
無論如何,這次變動,讓陸家的原本的劍拔弩張有了巨大緩解,陸夫人吃齋念佛了大半年,倒也沒有再對媳婦橫挑鼻子豎挑眼,這次兒子遇到的意外,是真的把她嚇得魂飛魄散。
陸務觀卻對著自己剛剛寫下的一闋詞怔怔不語。
整個人神情都有些恍惚。
唐婉正好端著補湯過來,有些好奇地伸頭看向丈夫的新作。
但才讀兩句,那清秀的眉頭,便不由自主地蹙起。
紅酥手,黃縢酒……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官人這是……”唐婉的聲音不自覺地冷下來,“與哪位小姐,有如此深情,海誓山盟呢?正可娶回家來。”
陸務觀瞬間回過神來,卻沒有急著解釋,而是又把另外兩首給他看。
“夢斷香消四十年?”起首一句就讓唐婉更驚訝了,伸手去摸相公腦袋,覺得他是落水燒糊塗了。
但陸務觀卻是將唐婉抱在懷裡,低聲講起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和他妻子分開,另一嫁一娶,十年後在一處園中相遇,寫下那詞,卻因此害得婉兒抑鬱而終,他也為此抱憾四十年。
唐婉也覺得有些冷,似乎有什麼遺憾想從心中冒頭,於是她勉強調侃道:“你莫非是懷疑這非是夢境,而是神靈啟示?”
“那倒沒有,這必然是個惡夢,”陸務觀說得斬釘截鐵,“神仙也不會胡編亂造。”
“哦?”唐婉好奇地問道,“如何胡編亂造了?”
陸務觀抱著妻子,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這才低聲笑道:“那夢中,你改嫁之人,乃是當今聖上。”
唐婉撲哧一笑,伸手在夫君頭上用力一戳:“看看你都在亂想些什麼!”
陸務觀也放鬆下來,輕笑道:“所以,這些日子,我那驚詫也慢慢消了,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
其實還有些話他沒有說出來,夢裡的大宋簡直一團糟,雖然那些細節都已經回想不起,可大略的情景,還是讓他怒火中燒。
夢醒之後,唯一得到的,怕就是那些夢裡抑鬱不得誌而寫出的詩詞了。
回頭有空,托“南柯”之名寫來出版,賺些錢財,當然,那“但悲不見九州同”“僵臥孤村不自哀”之類的是不能寫的,把詠梅之類的寫出來,給妻子補貼一下私房好了。
他才不是那個不得誌的夢中人,他年輕有才,前途無量,一定可以給婉兒幸福。
至於母親那邊——這次的事,反倒意外讓他知道該怎麼拿捏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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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趙士程無意中得到一本《南柯》詩詞,詞中居然是上輩子陸遊的詩詞。
頓時大驚,準備把這個穿越者找出來,九九六乾到咽氣那天。
但一查,發現還是陸遊寫的。
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