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九章 隻餘風吟(本卷完)(2 / 2)

“恭喜。”緣行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大摞紙張遞給對方:“知你忌諱頗多,我便寫了這個,若真遇到什麼事,將之拿出來也好做些解釋……”

陳卓鄭重收下,感激謝過。

沙彌受戒儀式開始,雖在場僧人還沒有觀禮的俗人多,場麵卻極儘莊嚴。

剃度時,周圍傳來一陣唏噓之聲,甚至有人小聲哭了出來。緣行站在觀禮的人群當中,卻是什麼聲音都聽不見,眼前隻有那絲絲縷縷不斷落下的長發。

等老法師給陳卓賜名懷真後,他突然有了了悟。

依照前段時間陳卓的態度看來,若沒有自己參與,隻怕將來會發生什麼令其抱憾終生的事。也或許,這一切並非懷真刻意安排,而是某種執念掩埋在靈魂深處,自己臨死時一並爆發了出來,才莫名其妙到了這個世界。

而正是因為自己的出現,曆史大勢可能並未更改,但牽扯其中的某些人,也許會受到稍許影響。這,才是自己此行的意義嗎?

受戒結束後,陳卓正式以僧人身份與眾人相見。

一番祝福恭維後,觀禮人群紛紛離開,緣行等人也已告辭。

隻是,在走出不遠時,緣行伸向鬥笠的手突然頓住,若有所悟的回頭,正與廟門處目送的懷真對上視線。

二人的目光彙聚在一起,久久不曾分開。

雨勢小了些,連綿春雨絲絨一般在風中飄揚飛灑,化作薄霧籠罩了這片天地。

頭頂日光在雲層中漏下來,好巧不巧投射在這片空地上。於是,兩個看上去年紀相仿的僧人遙遙對望,卻彼此因陽光與雨霧隔阻,相互看不真切。

過了片刻,他們極有默契的同時合十一拜。

“小僧懷真。”

“貧僧緣行。”

“走好!”

“保重!”

就如同多年未見的老友,終於在異地相見,有彆來無恙的欣喜,但互道珍重後,又不得不迎來離彆。

緣行緩緩的轉回身,對著身邊正以後看著自己的玄悟和理惻二人又是一禮。

“此間事情了結,貧僧也該離開了。”

“師弟要去哪裡?”玄悟吃驚問道:“今後可還能再見?”

緣行垂眸淺笑,卻是緩緩的搖頭。

可還不等玄悟再問,天上投下的光驀地強得刺眼。

等場中幾人再回神,眼前空空如也,哪裡還有緣行的影子。

唯有風雨聲,如方才一般,從不曾停歇。

七百年後的江南,一望無際的稻田在微風吹拂下,泛起一輪輪的波浪。如同金黃色的海洋,承載著遠方柔美山川樹林與錯落有致的靜謐村莊。

緣行行走在田埂小路上,對麵前美到極致的景色毫無感覺。

方才還是萬物尚未複蘇的早春時節,轉眼間就身處秋季了。

作為經驗豐富的資深穿越者,這種情況經曆的多了,倒也不慌,隻是覺得茫然。

他的神足通已經可以無礙的穿梭三千世界,但使用頗受限製,這也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情況下運用,明明奔著神識中的光點而去,可未曾抵達便感覺腳下一空,整個人墜了下來。

一睜開眼,就看到麵前這樣的情景。

這算是傳送事故,還是這裡也有因果等待了斷?

如果要了結因果,是懷真的還是自己的呢?

正尋思著,前方隱在樹林中的小村內突然傳來一陣孩童的哭喊聲,他以為出了事,急忙加快腳步奔了過去,可等到近前才發現,竟是一個白發老婦人在教訓小孩子。

“叫你不好好上學堂,叫你整天瞎瘋,還敢欺負同窗……”老婦人坐於門框,將五六歲的小孩子強按在腿上,口中喝罵著,每罵一句,那大巴掌就落到小童光溜溜的屁股蛋上,沒多久,上麵就泛起了一大片的紅印。

而挨打的小男孩顯然已經皮實了,挨一下打就乾嚎一聲,可一雙大眼睛賊溜溜的轉著。突然瞥見遠處過來的緣行,他麵露興奮之色,指著和尚喊道:“奶奶,村裡來了個禿驢。”

緣行:“……”

老婦人聞言看來,等看清緣行的模樣,頓時大怒,又是三巴掌拍下去。

“不跟好的學,偏學你爺爺……”

這幾下怕是極重,小男童真被打痛,瞬間眼淚鼻涕都流淌下來,哇哇大哭著掙脫了老婦人跑進屋了。

老婦人這才不好意思的站起來,對著緣行歉意道:“對不住啊小師父,孩子年紀小,不懂事,成天就知道胡說八道。”

緣行笑了下,連道無妨,又問道:“敢問老施主,此地是什麼地界?如今是什麼年份?可還是大黎朝?”

老婦人疑惑道:“這裡是江南慶宜郡,大黎早幾十年前就沒了,現在是大順朝,可不敢胡說。”接著上下打量和尚,又問:“小師父在哪座山上修行,你師父沒教你?”

緣行語塞,支吾著糊弄過去,突然又感覺嘴巴發乾,便合十求道:“阿彌陀佛,貧僧趕路口渴,施主能否施舍碗清水?”

老婦人似乎隻是問問,並沒有深究的意思,哦了一聲回到院子裡,沒多久便端了一碗清水出來。

緣行雙手接過水碗,將裡麵的水一飲而儘,清水甘甜冷冽,很是好喝。他滿足的擦了擦嘴角,又恭敬的將碗還了回去。

接著打聽了郡城的方向,才獨自離開了村子,沿著小路一直前行。

“老婆子,你怎的又將我孫子打哭了?”

他還沒走出多遠,身後傳來中氣十足的聲音。

忍不住回頭,正見一個短衣打扮的老漢出了院子。

那老漢走到老婦人身邊,待看到回頭的緣行,竟然哼了聲,顯然,他對待出家人並不友好。

緣行暗自搖頭,便繼續趕路了。這村子這麼小,料想也沒有他的有緣人,還是應該到大城市碰碰運氣。

“你整天禿驢禿驢的,把孫子都教壞了。”老婦人狠狠地揪了老漢一把:“山上的師父是何等身份,這不是憑白得罪人麼?”

那老漢也不躲閃,隻哼道:“怎的,看到過路的小禿驢,又想起舊情人了?”

“休要胡說,人家還沒走遠呢。”老婦人用了力氣,那老漢的鼻子都皺了起來。

“都大把年紀了,怎的還吃這種飛醋?那些陳年往事還提他作甚?”老太太嘟囔了句,看著和尚遠去的背影,突然又不服氣的撇嘴:“我怎會看上這種呆傻的小和尚?我洪櫻桃當年相中的小哥兒,可比他英俊好看多啦。”

殊不知,他們這番對話,正被風帶入緣行的耳朵。

和尚回頭瞥了一眼,停駐片刻後才轉頭前行,隻是,這時的他,麵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出來,眸光閃動著,裡麵滿含欣慰與歡喜。

沒多久,拐過一片樹從後,小村已再不可見,緣行笑歎:“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結束嗎?”

而此言一出,剛巧有秋風吹落幾片樹葉,掠過他漸漸模糊的身體,等葉子落下,天地間隻餘風吟,再無其他……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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