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選秀後宮,曆來規矩頗多。自太後懿旨從宮中放出,世家勳貴們聞風而動,早早便開始為半月後要入宮的子女做好行止禮儀的教導,以免入宮不懂規矩,衝撞貴人。
宮裡,惠妃前幾日就派下兩個頗有經驗的教養嬤嬤送到了昌平侯府,個中意義不言而喻。
何氏先前將兩個教養嬤嬤安頓在正院內,正好今日將白果喚來,便派上了用場。
“大公子乃原配夫人所生,本夫人為後來者,雖叫我聲母親,但我也總不好對他多加管束。”何氏請兩位嬤嬤坐在繡凳上,拿起世家夫人的尊貴做派,沉穩而不失慈和道,“二位嬤嬤奉娘娘的命令前來教導禮儀,也正替本夫人解了難題。”
正說著,白果隨玉枝走進屋裡,還未見禮,何氏恰好話音一落,便熟稔地招手叫白果去她身前,給他指道,“這是宮裡來的平嬤嬤、桂嬤嬤。”
白果還未弄明白眼前狀況,又不清楚何氏打的什麼主意,隻跟兩位嬤嬤行了一禮。
桂嬤嬤跟平嬤嬤都是宮中的老人,什麼大風小浪的沒見識過?二人打眼往白果身上虛虛一瞧,就看出了不少內容。
隻怕是個不受寵的雙兒,偏又恰好占了嫡子的名頭。
不過兩人到底是惠妃派下來的,自然知曉何氏乃是惠妃娘娘的嫡親妹妹,於是眼觀鼻鼻觀心,看見了也隻當沒看見。
何氏要的就是兩人這般知趣,又轉頭對白果道,“大公子今日起,便跟著二位嬤嬤學規矩。”
白果一怔,覺得何氏不太會突然間改了性子對自己好起來,但他心裡也明白何氏既然吩咐下讓他跟著嬤嬤學規矩,那不論這事對自己來講是好是壞,他也決計沒了拒絕或是反抗的可能。
侯府後院向來都是何氏的一言堂。
宮裡出來的教養嬤嬤都是人精,手段厲害不說,處事上也十分滴水不漏。
何氏作為侯府填房夫人,最好麵子、愛名聲。即使府內上下皆心知肚明她虧待原配嫡子,但這十幾年間,卻從沒有過任何風聲走漏出侯府半句。外頭世家夫人們提起來,莫不是誇昌平侯夫人大度賢良。而如今,何氏既然決心讓白果進宮參加選秀,走出侯府,便絕不會讓對方有機會毀了她十幾年來辛辛苦苦經營的好名聲。
教養嬤嬤們正看出了這一點,於是對白果在規矩上的教導更加緊湊嚴密。
舉止禮儀不許有半分差錯,儀容儀表也不可有任何疏忽之處。
至於說,琴棋書畫通通不會?身為教養嬤嬤自然有她們的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內叫白果一一速成。
桂嬤嬤與平嬤嬤在白果身上用儘十八般武藝,不過短短七日過去,就讓原本在府中毫不起眼的嫡長子撐起了一個世家公子本應有的架子。
係統:雖然是個空架子。
“這身行頭進宮怕是不符規製,還是要讓繡娘們繼續趕製一件更精巧的。”主院的一間精致小屋中,平嬤嬤拿著件練色直襟長袍翻來覆去地同何氏派來的丫鬟挑剔款式過於老舊,麵料也不好,“這料子太粗糙。”
“嬤嬤不知,今年下來的好料子府裡是有數的,前頭給公子姑娘還有各院的姨娘一分,早都做了成衣,就連夫人庫裡也隻剩幾匹去年的緞子。”丫鬟撇嘴說,“而且下月初八是二公子與顧家少爺成婚的大喜日,繡娘那頭正熬夜趕織鳳冠霞帔,實在騰不出人手。”
平嬤嬤聞言,眉頭皺得深:“進宮選秀是麵聖,公子儀容乃頭等大事,若開頭便失了儀容,那就是禦前失儀的大罪,牽連整個侯府!”
丫鬟一聽,大驚失色,哪裡還敢說彆的,悻悻地地去找何氏了。
“大公子莫要聽旁邊人講話走神,老奴且問您,這杯茶又是如何滋味?”
這邊,白果一身竹青色的嶄新長袍,同桂嬤嬤一起坐在案幾旁安靜品茗。
已經連喝了幾壺茶水,白果抿抿嘴,口裡澀的很,小腹也漲起來,但桂嬤嬤看起來還沒有讓他停下的意思。
倒不是為難他,隻是桂嬤嬤此人嚴厲慣了。
經過七日,白果已經從兩位嬤嬤口中得知了何氏要安排他進宮參加選秀的事。但與白雨薇的哭鬨不同,白果幾乎算得上坦然地迅速接受了這個事實。
對於十幾年都被困在侯府偏院的少年人來說,被大多數人視為華麗牢籠的皇城,還真稱不上“籠”這個字。
左右再不會比侯府更差了,白果單純地想。
品茗過後,就到了每日用飯的時辰。托兩位嬤嬤的福,為了給白果進行全方位的禮儀教導,整七日,白果用膳時便沒見過桌上有一樣重複的菜式,同樣,在不同菜式上,夾菜抑或斟湯,也各有要求。
雖然學起來有點累,但肉眼可見的,白果卻被兩個嬤嬤喂胖了整整一圈。
晌午小憩過後,白果在學習禮儀的屋子裡慢慢睜開眼,看見桂嬤嬤正半睡半醒地靠在床頭一側,顯然是在床邊一直守著的。
心中微微閃過一絲暖意,白果小聲在腦海中說:“神仙神仙,我覺得雖然嬤嬤們嘴上總是嚴厲,可她們跟侯夫人不一樣。”跟現實中說話磕絆不同,習慣了腦中對話,白果與係統的交流幾乎毫無障礙。
相處幾日,係統早摸清了白果的性子,雖然對“神仙”這個稱呼有點無奈,但前頭它把逼給裝過了,現在就還是得繼續裝下去,深沉道:“她們二人,也算得良善之輩。”
“神仙說良善,那嬤嬤們肯定是好人。”白果彎彎眼睛,露出一絲天真的笑,“好人是會有福報的對吧?”
係統不忍心跟他說出“人與人之間沒有無緣無故的好”這種話,隻哄他說:“……當然。”
下午,平嬤嬤安排給白果的是書寫毛筆字,寫小楷,謄抄的是《孝經》。
“在宮裡,太後娘娘最喜歡的就是以孝為先的小輩。”桂嬤嬤研著磨,狀似隨意感歎道,“當年淑貴妃娘娘在世時,曾為太後娘娘謄抄數本百孝經,太後娘娘感念其孝道,曆來在宮妃中對淑貴妃娘娘最是抬舉寵愛。”
“淑、淑貴妃、娘娘?”白果停下筆,好奇抬眸。
皇宮大內對白果來說,是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這還是兩位嬤嬤第一次在他麵前提起宮裡的貴人,雖然是位已逝的後妃。
“桂嬤嬤說的是宮裡的舊事了。”平嬤嬤拿起白果謄抄過半的孝經,滿意點頭後接話道,“當年,淑貴妃娘娘出閣前為當朝太傅嫡長女,也是名冠京華的第一才女。嫁與當今後,娘娘第二年便誕下一子,便被加封了貴妃,榮寵無限。說起來,大公子在侯府中,可曾聽說靜王其人?”
白果搖頭,心底略有羞窘。
他自幼從未出過侯府半步,府中也素來無人同自己交好,對外……自然一無所知。
彆人說他傻,又何嘗不是因為他什麼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