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太後也站起身,往前迎了兩步笑道:“陛下怎麼這般早便來了?”
晉元帝正值壯年鼎盛,上前伸手扶住太後,坐上主位後示意宮妃起身,這才笑著說:“還不是老四等不及想看一眼他未來王妃的模樣,催得朕耳朵生疼,才提前下朝好遂了他的意。”
趙太後搖搖頭,無奈道:“秦王素來是個潑皮戶,也就是皇帝你總愛慣著他。”
秦王謝誠不願聽了,忙開口說:“皇祖母,孫兒哪有你說的那般?”他麵上一番緊張,模樣像極了怕是被彆人聽去話笑話他,而幾位宮妃則頗為配合地紛紛捂嘴輕笑,謝誠就更加憤懣了,“皇祖母您瞧幾位娘娘,這就笑上了,若是待會兒貴女們來了,還指不定怎麼看待孫兒呢!”
趙太後了然,無奈偏頭同晉元帝說:“秦王這是怕自己名聲不好娶不成媳婦了?”
晉元帝眯眼,哼笑一聲,展開手中折扇,沉聲道:“他可得了吧,老三那凶名在外的都不怕娶不到媳婦,怎麼就輪到他來擔心自個兒了?再說,朕的兒子各個出類拔萃,誰敢瞧不上?”
趙太後連說是是是,見人都到齊了,偏頭去問一旁的內侍官:“貴子貴女們可到了?”
內侍官垂眸:“貴子貴女們皆在外等候多時。”
趙太後揮手:“那便宣進來吧。”
這時,等候在壽康宮外的貴子貴女皆被引入殿內,殿選也就正式開始了。
晉元帝坐在上首,內侍監呈著名冊一一宣讀,被讀到名字的需站到最前排,供晉元帝與太後娘娘端視問詢,若是晉元帝被看入眼,便賜玉牌,若是被指賜皇室子弟,則是賜下次一等的檀香木牌。
晉元帝對選秀一事並不上心,大多貴子貴女隻是被他上前端看幾眼,剩下的便由太後稍問幾句,若有被幾位王爺中意的,再由太後或是他們出麵。
殿選開始,先被叫到的兩輪貴女都不怎麼顯眼,十二人之中,最後也隻被晉元帝留了一枚玉牌。來到第三次太監唱名,剛一出口,壽康宮的眾人便都來了精神。
“宣寧國公之女寧安容,太傅李乾光之女李仙兒,威武大將軍之女薛雅茹,戶部尚書之子陸止涼,江州通判之子聞素書,吏部侍郎之妹曲華煙上前——覲見——!”
六人之中,偏屬聞素書容貌最為出眾,而其餘五人則皆是此次選秀的大熱人選。
“這是誰排的名冊,真是看熱鬨不嫌事兒大。”榮妃捂著嘴角,輕笑似地同身旁的惠妃說,“妹妹要不要猜猜看,這六人待會兒陛下要留幾個?”
惠妃抬眸,看一眼殿前年輕貌美的少年少女,摸了摸頭頂的發釵,狀似隨意說,“誰知道呢,隻是說不準咱們日後要跪拜的新後妹妹正就站在裡麵呢。”
榮妃似笑非笑:“我看倒未必。”
宮妃之下暗流洶湧,各自心思,而被宣叫上前的六人,也是內心各自緊張。
晉元帝高居在上,在內侍監唱作時心中便有了數,但此時卻還是叫六人一一抬起頭來:“哪個是寧國公之女?”
寧安容穩住心神,區區一拜:“臣女寧安容,叩見陛下。”
晉元帝上下打量她一眼,帝王威儀儘顯,沉穩寬厚的麵孔浮出一絲笑意:“倒是頗有乃姐之風。”說罷抬了抬衣袖,內侍監忙上前將玉牌交由寧安容,便是中選了。
寧安容麵色不變,再叩首:“臣女謝陛下。”
之後,陸止涼、薛雅茹、曲華煙皆被點到中選,六人中也隻剩下李仙兒與聞素書兩人。
“江州通判之子,倒是生的好模樣。”晉元帝眉心不知為何淺淺皺起,神色間頗有些猶豫,看向諸王為首而坐的太子身上,“昭兒以為此子賜你做側妃如何?”
太子謝昭生性溫文,因前些日子太子妃剛因難產去世,一時間還頗為神思不屬,這會兒被晉元帝點到,便下意識看向殿中央聞素書那張俊秀明豔的側臉,沉默片刻,複又垂眸道:“……兒臣單憑父皇做主。”
晉元帝頷首。
聞素書被晉元帝欽定為太子側妃,這讓許多貴子貴女不由都露出些羨豔的目光,而白果彼時為聞素書掐了一手心汗,如今得到這個結果,倒是意外之喜。
“……太傅李乾光之女。”上方,晉元帝虛虛閉上眼,擺手。
這就是落選了。
李仙兒原本麵容上的自信之色倏然退成一片無力的蒼白,她正欲開口說什麼,那廂諸王座上的秦王卻摸著腦袋,紅著臉地開了口:“父皇?”
晉元帝睜開眼,無奈道:“老四你又怎麼了?”
秦王謝誠支吾,眼珠一轉看向趙太後,眼中滿是祈求。
趙太後素來喜愛秦王,而秦王生母麗嬪又是個分位低的不好開口,這會兒便一時心軟替他說道:“誠兒府上還缺個幫他打理後院的貼心人,皇帝你看這李家姑娘合適不合適?”
晉元帝聞言,雙眸微眯,思索片刻:“朕之前倒沒想過,這老四倒是個眼尖的。”
秦王眼中滿是委屈道:“兒臣對李姑娘乃是一見鐘情。”
那邊李仙兒卻滿目驚訝,被秦王這般直白的話說紅了臉。
晉元帝見狀,冷哼說:“罷了罷了,瞧你這點兒小家子氣,哪有朕的半點氣度,若是不同意你,你豈不是要還哭出來?”
秦王則笑嘻嘻道:“若是哭一哭便能得到佳人,那兒臣也是願意的。”
晉元帝拿他沒辦法,隻能允了他。而落選的李仙兒搖身一變,得了刻著“秦王”二字的檀香木牌,秦王妃的身份沒跑了。
如此在幾位王爺裡,此時便隻剩靜王一人還未求取王妃。
而說起來,靜王倒也挺沉得住氣,一打進了這太後的壽康宮,這人連一個眼神兒都欠奉,隻撐著手肘半闔著眼,仿佛這場大選與他沒有半點兒關係。
“大理寺少卿之女裴青青,溫婉賢淑,才貌雙全,老三,你且睜開眼瞧瞧,此女如何?”又一輪選過去,晉元帝終於點了靜王謝臨。
而謝臨還未開口,裴氏女就差些嚇軟了腿腳。
怎麼就是這個煞星王爺了?
素聞,當朝皇帝四子中,太子賢德,豫王敦厚,秦王跳脫,唯有靜王一人,生性乖戾暴虐,脾性不定,喜殺伐。
坊間有傳言,靜王曾帥兵馬三千生生塗了南邊的數萬盜寇,一日內暴屍百裡,生生嚇瘋了偶然路過的一支商隊,以為撞進了十八層地獄。
靜王因此一戰成名,但其秉行暴戾卻亦被人說道至今。
於是待他緩緩睜開眼,一雙如墨般的冷眸看向殿中人時,裴氏之女已經忍不住抖起了雙腿。
“父皇便是要次給我指這麼一位王妃?”謝臨抬起眼皮,玉石般的磁性嗓音嗤笑說,“隻怕這位姑娘還未嫁入王府,便要被嚇死過去。”
晉元帝沒想到自己這兒子在外的凶名竟已到了如此地步,歎口氣,擺手叫人把嚇怕了的裴家姑娘扶下去,說了句選秀繼續。
謝臨半闔了眸子,又恢複之前作態,隻不過他拇指上有意無意轉動著的扳指,卻被晉元帝看進了眼裡。
雖然表麵看著像是不在乎,但心底也還是想要求娶王妃不是?
晉元帝耐下心,一時決心要在剩下的人裡給他這不省心的兒子挑個好的出來,便又打起十分精神,連問話都變得多了些。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此次選秀被選中者已十位有餘,而接下來皇帝替自己選人的幾率已經不大,隻怕皆是奔著替靜王相看靜王妃去的。
如此以來,再被叫上前的貴子貴女們隻能麵甜心苦,內心的掙紮更是冰火雙重天。她們一時懼怕於靜王暴戾的脾性,貪生怕死,一時又以為能夠成為靜王妃,做個正室不比留在宮中強?
而眾人之中,卻唯獨白果心思最為平靜。
畢竟平嬤嬤曾跟他提起過靜王——
“雖說靜王殿下不比太子,卻也是風儀之姿,清貴非凡,非常人所能及。”
“……待大公子日後進了宮中,便能親見到靜王風姿了。”
心底還回蕩著平嬤嬤對靜王的評價,白果對周圍人眼底隱隱的懼意沒有任何察覺,隻是悄悄動了動站地有些僵硬的小腿,並趁著又一輪貴女貴子上前覲見的空隙裡,人生第一次地大著膽子,偷偷奔著方才靜王講話的方向好奇地看。
而遠處,謝臨似有所覺。
他睜開如墨的雙眼,眼底竟像是隱隱帶著些笑。
詩經常說,“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白果心底莫名記起這句古人言,竟當立在場,悄悄紅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