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為何跟朕說起這件事。”晉元帝看她一眼,淡淡說,“朕隱約記得,那昌平侯的夫人似乎是你的嫡妹,怎麼,你不想讓靜王與你嫡妹家結親?”
惠妃察覺到晉元帝語氣中淡淡的不悅,眉眼間登時多了許多委屈:“陛下這般想讓臣妾好生委屈,靜王殿下能跟侯府結親自然是臣妾欣喜見到的,可淑貴妃娘娘生前於臣妾有頗多照顧,臣妾隻是心想道貴妃娘娘生前對靜王殿下婚事的一番慈母心意……就覺得於心不忍。”
一番話下來,晉元帝隻是定定地看著她。
惠妃看不出晉元帝心中所想,心底慌亂之下紅了眼睛,跪在榻前說:“臣妾隻是在這幾日裡突然想起了舊事,陛下若是不喜歡聽臣妾說這些,就當……就當臣妾是一時魔怔了吧。”
晉元帝沉默地看著她,就在惠妃背後冷汗涔涔時,突然開口問了句:“舊日裡……淑貴妃口頭給靜王指的是哪家的親事?”
惠妃一愣,心底陡然升起一陣狂喜,但表情上卻依舊是一片小心翼翼道:“淑貴妃與臣妾聊起的時候,依稀說的是裴修德、裴大人家的姑娘。”
晉元帝聞言,若有所思。
第二日散朝後,謝臨與諸位朝臣一同往大殿外走去,不想晉元帝身邊的老奴卻攔住謝臨,說是陛下有請。
謝臨問:“公公可知父皇找本王是所謂何事?”
晉元帝身邊的老太監笑著說:“聖上與王爺之間的事老奴可沒法知曉,不過陛下吩咐老奴來請殿下之前,尚還用了一小盞桂花羹,老奴自個兒瞧著,陛下心情許是不錯。”
謝臨頷首。
到了禦書房外,門外的太監將門打開,謝臨走進去便看到晉元帝正坐在禦書桌前端詳著一卷畫,畫上內容好像是幾個年輕女子。
“來了?”晉元帝抬起頭,見謝臨正要行禮,便揮手免了他的禮道,“你且過來看看,這畫卷上的女子,可是有中意的?”
謝臨聞言,緊鎖了眉頭,一打眼看到晉元帝手中的畫卷,上輩子的一些記憶瞬間翻湧而來,讓他瞬間握緊雙拳。
雖然心中明了這是來的哪一出戲,但謝臨微微垂眸,仍隻是克製住情緒地問道:“父皇這是什麼意思?”
“朕是什麼意思你不懂?”晉元帝放下手中的畫卷,抬起眼皮淡淡說,“上回朕隻當你是與朕在慪氣,便不想與你再多爭執些什麼,可你畢竟是朕的皇兒,朕思來想去,那昌平侯府的公子對你來說都不是合適的正妻人選。況且朕也想過了,若是你真喜歡那侯府公子,便是娶他做個側妃也值當,不過這正妃之位,還是需要世家大族出來的女子當得。”
謝臨陡然沉下臉色,看向晉元帝:“兒臣不答應。”
晉元帝看他神色果決,也皺起眉:“這事容不得你自己做主,朕已經替你看過了,太常寺卿裴修德家的姑娘就不錯,性子安靜賢淑,配你是正好。”
謝臨神色冰冷,看向晉元帝時的目光沉沉:“這裴家的姑娘您若是看著喜歡,不如自己收進後宮留著。”
“荒唐!”晉元帝被他這話氣到,猛地一掌拍在書案上,震得那畫卷落在了地下,“你可知這裴氏之女乃是你母妃在世時替你說下的?”他仿佛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激烈了些,又想起淑貴妃在世時的場景,便忍不住揉著眉心,壓低了怒火道,“臨兒,你從前向來是朕的兒子裡最有孝心的一個,怎麼如今性情變得如此冥頑!你說你如今變成這幅模樣,朕百年後要如何在地下與你母妃交代!”
“連京中百姓都知我性情乖戾暴虐,父皇難道是今日方才知曉兒臣本性如何?”謝臨冷笑一聲,在聽到晉元帝提起自己生母時,眼底神色又劇烈波動幾分,嗤笑道,“況且兒臣是何等模樣您自然不必替兒臣操心,反倒是您要我娶那裴家女才是真正荒唐!”
晉元帝眼神淩厲:“你說什麼?”
謝臨麵無表情地看著晉元帝:“父皇還記不記得,七年前,京中有一乾紈絝當街縱馬,意外撞死了楊家年僅三歲的嫡次子。”
“是有此事。”
晉元帝眸色微動,隱約想起七年似乎是有這麼一件轟動朝野的世家子弟縱馬傷人案,死去的正是淑貴妃家那一脈的子嗣,但各種內情,似乎不曾有牽扯到裴家人才是。
“那麼您又是否知曉,那真正縱馬傷人的卻是裴家二房長子裴茂才。”謝臨眼底閃過一抹冷意,腦海中反複出現的上一世裡裴茂才在他好四弟的喜宴上口吐的那一番得意不已的言語,不禁讓他眼中殺意翻滾,聲音嘶啞道,“裴家男丁香火不旺盛,裴家二房長子唯有他一根獨苗,裴茂才撞死了人,但其餘那些紈絝卻成了他的替死鬼。父皇您說,若兒臣母妃在九泉下知曉您將兒臣的正妃之位指給了這殺害她娘家幼弟的裴家人,又是什麼感受?”
“你這是妄言!”晉元帝從禦書桌前站起,指著他問,“將近十年的舊案,你說是裴家人撞死的楊家幼子,又有什麼證據能拿出來?依朕所言,你就是不願娶那裴家的姑娘,也不必編造這麼一段謊言!”
“謊言?證據?”謝臨抬眸,驀地突然笑了一下,聲音冰冷道,“父皇既然想要證據,那兒臣自然會親手奉上。”
父子兩人又在禦書房中不歡而散,而晉元帝也被謝臨提及的舊事擾了心神,本要給謝臨更換正妃的心思則不了了之。
謝臨出了宮,周身都透著股冰冷陰寒的陰鬱之氣。
站在宮門口,謝臨閉了閉眼,同伺候在馬車旁的王有全說:“你去昌平侯府打探打探,今日大公子都做了些什麼。”
王有全不敢多說一句話,領了命令就往昌平侯府去了。
到定安居的時候,白果正在院子裡好奇地看下人栽花。
花種是前幾日靜王府上的太監拿來的,恰逢今天日頭正好,而自打上回被許小眼公公教訓過後就變勤快的下人在挖過池子之後,就自發勤勞地種起了花。
“公公……怎麼來了?”白果抬眸就看到王有全正被下人請著往院子裡走,嘴角不由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王有全笑道:“老奴這不是替殿下來看看大公子近日裡是否安好麼?”
白果本就麵皮薄,再聽是謝臨讓他來的,立刻紅了臉:“勞煩、勞煩靜王殿下掛念……”
王有全笑眯眯的,心知這侯府大公子是個什麼性子,也不難為他,隻是換著法子問過他這一日裡都做了些什麼,得知他在院子裡小坐了半天,便笑著開口說:“這天氣入了秋,午頭瞧著太陽雖然好,但待會兒落山就要涼了,大公子平日裡還是要多注意些,免得著涼。”
白果點點頭,抿著嘴說:“公公的話……我記下了。”
王有全聞言,看了眼天色,便又對白果行了一禮:“那如此,奴才便不再多打擾大公子了。”
白果看著他,神色間略微閃過些猶豫,但再一想到這幾日裡便是從靜王府裡送來的那些東西,他便又局促地喊了一聲:“王、王公公且慢。”
王有全轉身來,似有疑惑。
“王、王公公等一下。”白果臉色微微紅的走進屋裡,不一會兒又提著個紅色的木製食盒走出來,頗有些遲疑地抿了抿嘴唇,才又小聲開口說,“……一些糕點,是給、給靜王殿下的回禮。”
王有全摸著食盒尚且溫熱,似是剛做好不久,不斤微微驚訝地猜測道:“這糕點,可是大公子親手做的?”
白果紅著臉點點頭,手指微微抓著衣擺。
這食盒裡是他白天無事在定安居的小廚房裡試著做的豆沙糕,配方還是神仙係統教給自己的法子,先前他有嘗試做過幾回但都失敗了,今天這份還是第一回做成功,他隻嘗了一塊覺得味道好,原是想下次手法熟練後再多做一些送還給靜王府去的,不料王公公今日倒先過來了一趟。
於是心下猶豫幾番,白果決定還是送了出去。
“大公子果真是心靈手巧,老奴定將這盒糕點親自交給靜王殿下。”王有全臉上笑容更真切了些,高興道,“想來殿下定會十分喜歡。”
“靜王殿下真的會……喜歡嗎?”
白果眨眨眼,緊抿的嘴唇微微彎起細小的弧度,眼底亦有了些期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