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點點頭,又問:“您不信嗎?”
白果:“……信。”
除去互送糕點這事,接下來幾日白果倒是再沒怎麼見著王府來的太監們。
彼時,昌平侯府上何氏的身體終於養了差不多,可以跟李姨娘繼續進行之前沒完的爭鬥,而昌平侯對於自己有中風前兆的事好像並不怎麼在意。他更多是沉浸在美妾去世的陰影中,隻覺得侯府內哪裡都是那小妾死後無法瞑目的雙眼,於是,接下來的一陣子,昌平侯便整日整日地流連在花樓柳巷,十天半月都不著侯府大門。
而等何氏與李氏雙雙鬥完再反應過來,昌平侯再回到侯府,竟然還從外麵領了個美姬回家。
那美姬據說是今年京城裡的頭等花魁,顏色豔麗,身段極好,是個極難得的美人,就連晉元帝的姑母,平陽大長公主的孫子,也就是宣平伯世子竟也為了這個美人在花樓跟眾人好一番你爭我搶。
但可惜美姬薄情,隻選昌平侯一人成了入幕之賓。
昌平侯得了這麼個尤物,恨不得將人疼寵到天上,給星星不摘月亮,那美姬說自己想要個名分,昌平侯立馬便把她花重金銀兩買回,收房納妾,那美姬又說自己不想矮著府裡太多人一頭,昌平侯立馬就要抬她做貴妾。
貴妾,連李氏伺候昌平侯這麼多年,替他生下了一雙兒女都沒能升做貴妾,那美姬輕飄飄一句就讓昌平侯答應了,不僅是惹了何氏對她的忌憚,更是讓李氏差些撕碎手裡的帕子。
侯府中戰火硝煙不斷,偏生美姬傍著昌平侯,就是正大光明地趾高氣昂,作威作福,李氏看她不順眼,她便罰李氏跪那石子路,何氏看她不順眼,她就搬來昌平侯,讓昌平侯訓斥何氏,叫她去祠堂裡跪念昌平侯的原配夫人。
畢竟在原配麵前,何氏這個繼室跟她一樣也都是個妾罷了,誰又高貴的過誰去?
白果在定安居裡聽下人講了這件事,倒是頭一回對那突然闖入昌平侯府的美姬起了一絲好奇。
恰巧地,正當這日下午,那美姬不請自來,帶著幾個丫鬟就踏進了定安居。
“趙姬無意從花園中遊逛,看到定安居的匾額一時好奇,竟不想是大公子的居所所在。”美人一顰一笑皆是傾城,淡色紗衣外披在長裙外更加飄飄欲仙。
彼時白果正在心底與神仙係統模擬著下一份可以在小廚房裡自己做的小點心,突然聽到一陣嬌柔的女子嗓音在院裡響起,還頗為茫然地沒有反應過來。
侯府裡的下人素來都是看人臉色行事,定安居裡的下人更是有苦說不出,原想著攔一下這侯爺新納的貴妾主子,好給大公子通報一聲吧,但這貴妾主子偏要硬闖,他們……他們膽子小,不敢攔。
白果見身邊下人麵色惶恐愁苦,抿著唇起身道:“趙姨娘……來定安居,是有什麼事嗎?”
趙姬嬌嬌軟軟地坐到白果對麵,輕笑一聲道:“大公子莫要這般喚趙姬,姨娘姨娘地喊,總覺得要把人喊老了。”
白果緊抿著嘴唇,卻是不知道趙姬來意到底是好是壞。
趙姬看他神色緊張,似乎還夾著不少警惕,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來,托著自己香腮說:“大公子不必那麼緊張,趙姬可不是來找你麻煩的。”
白果抬眼看她。
趙姬笑了笑說:“大公子不請我喝杯茶嗎?”
白果便給她斟了一杯。
趙姬又笑了笑:“果然大公子與令堂大人都是一脈相承的溫柔之人。”
白果驚訝地看看著她:“你、你認識我母親?”
“不僅認識。”趙姬蔥白的指尖扣著茶盞,語氣清淺,似有懷念,“令堂……當年卻還救過趙姬的命呢。”
白果睜大眼睛,卻不知趙姬說的是真是假。
“趙姬是來報恩的,也是來報仇的。”趙姬放下茶盞,仔細看向白果,臉上的笑意慢慢變淺,湊近了白果,聲音如幽魂般縹緲道,“還望大公子早日遠離侯府這是非地才是,不然趙姬若是在複仇時波及了大公子,可就要對不起九泉之下的恩人了。”
她說完,臉上又是笑意一轉,重新坐回原來的位置上。
白果擰了擰眉,略有磕絆道:“你就不怕……我告訴、彆人嗎?”
趙姬輕笑著搖頭:“大公子不會的。”
她來的突然,去的也快,白果還沒想弄清楚趙姬是要找誰報仇,趙姬便帶著婢女嫋嫋婷婷地又回後院裡禍害一乾昌平侯身邊叫不上名的妾室們了。
接下來幾日,侯府內依然雞飛狗跳,因著趙姬的強勢,何氏跟李氏之間倒是雙雙偃旗息鼓,反而專心致誌地合力對付起趙姬來,可憐一乾小妾隻能在後院的漩渦裡瑟瑟發抖,指不定哪天自己就要被做那頂鍋的倒黴鬼。
而日子就這麼過著,大晉朝的京城外十幾裡處,勝仗歸來的鎮北軍踏著整齊劃一的步伐,高舉著刻有大晉朝祥紋與鎮北軍字樣的烈焰旗幟,終於浩浩蕩蕩踏上了路途平坦的官道。
京城門外,進京盤查口。
“爹,我腳都要走斷了,這隊伍怎麼還沒排到。”衛良陰嘴裡叼了根草,臉上扣著個稻草帽,皮膚被曬得通紅,“早知道我就不聽你的了,從北疆跑回來路那麼遠不說,馬還在路上給跑死……你說說,進城以後得怎麼補償我?”
衛西洲抹了把臉上的汗,隻拎著衛良陰的後頸肉道:“行軍打仗的時候也沒見你小子這麼嬌氣,怎麼一到京城,都還沒輪到你老子我擺譜,你這嬌嬌公子的脾氣先上來了?”
“我哪裡就嬌氣了!”衛良陰掙開衛西洲的兩根手指頭,烏拉烏拉一頓說,“你不是說咱們衛家是世家大族,說好了回京就帶我吃酒喝肉,怎麼這都道城門口了,連個屁的世家排場都沒看到?”
“臭小子不準說臟話!”衛西洲皺了皺眉,排隊終於輪到他們兩個,交了兩個銅板的盤查費,衛西洲擼起袖子,在盤查侍衛略帶警惕與懷疑的目光中露出一個和善的笑意,隨後便拎起衛良陰說,“彆亂跑,老子來帶你去看看咱們衛家的府邸,那可是有上百年曆史的名宅!”
一炷香後,衛府府邸門前。
“爹,這就是你說的百年曆史名宅?”衛良陰看著眼前雜草叢生,仿佛鬼宅般的衛府,擰緊眉頭說,“這怎麼瞧著像是荒廢了一百年的宅子啊。”
衛西洲沉著臉,走到斑駁了紅漆的大門前,伸手輕輕一推,生了鏽的府門鐵鏈便“哐啷”一聲斷開。
“先進去看看。”
衛良陰摸摸胳膊,“哦”了一聲。
衛府荒廢的不止是表麵,衛西洲走進府內,看著庭院裡乾枯的草木,長滿青苔的石板路,還有屋簷下那一個個結成塊的蛛網,他一股推開前廳裡的屋門,卻發現裡麵空空蕩蕩,像是被蝗蟲過境了一般,除了破爛了的桌椅,竟什麼也沒有了。
“爹,咱們衛府彆不是被強盜搶了吧。”衛良陰瞅著“乾淨”無比的屋子,戳了下衛西洲的後背,十分苦惱說,“咱們的人得還有兩天才能到,這兩天咱們住哪啊?”
衛西洲從看到衛府荒涼的那一刻起便沉默不已,聽衛良陰問起來,他隻把門輕用力地關上,沉聲道:“我的身份眼下不好暴露,先去客棧借宿一宿吧……待明日,你隨我上街去打探一下,這些年京裡都發生了什麼事。”
衛良陰摸著饑餓的肚子說:“哦,知道了。”
兩人在京城中的客棧裡草草休整一夜,第二日晌午,衛西洲帶著衛良陰去了京中最大的酒樓,衛良陰頭頂依舊扣著那頂草帽,適時地擋住了他耳邊一枚十分不起眼的紅色耳瑱。
酒樓裡的食客不少,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混在這裡。
衛西洲跟衛良陰剛坐下,就聽旁邊桌上的年輕公子唾沫飛揚的說著京中近日裡來最讓人大跌眼鏡的八卦。
“你說那天香樓的花魁到底是瞎了什麼眼,不僅拒絕了宣平伯世子的心意,反而卻從一堆達官貴人中選了那貪花好色不說,還是最沒本事的昌平侯?”年輕少爺喝下一口酒,估計是也是沒辦法理解,猛推著身邊好友說,“你快說說,到底是咱們瞎了眼,還是那花魁瞎了眼?”
“你傻不傻。”那好友瞥他一眼說,“那花魁肯定是比你想的明白,你說人家瞎了眼,可眼下人家已經成了侯爺的貴妾,也就差了那侯夫人一頭而已,況且,我可聽說那趙姬手段不低,早前幾日就逼的昌平侯夫人去罰跪了祠堂。”
“真的假的?”
“肯定假不了!這可是我聽我舅舅的親娘家的侄媳婦的表妹在昌平侯府做大丫鬟,回家親口說的!你說說,這若是換成趙姬選了宣平伯世子,依宣平伯府上的規矩,她還真能被世子接進府裡?要知道那宣平伯世子如今可還沒有求娶正妻,頂了天的當個外室養著了!”
“你說的沒錯。”年輕少爺覺得好友說的頗有道理,一晌想通了,眼底卻又露出羨豔期許的嫉妒,“那趙姬我先前還隔著紗遠遠看過一眼,說實話,便是要我隻跟她共度一個晚上,就是死了也甘願……哼!倒是平白讓昌平侯得了這麼個傾世美人。”
“你就做你的春秋大白夢吧!”年輕少爺的好友撇嘴說,“你倒是想做那風流鬼了,人家趙姬還不願意呢……”
“豈有此理!”
這廂店小二剛上了壺熱茶,衛良陰正搓手準備喝一杯解渴,衛西洲便猛拍一把桌子,把眾人嚇了一跳。
“他昌平侯好大的膽子,竟膽敢寵妾滅妻?他白家難不成是欺衛家沒人了不成!”
他這話聲音說的大,倒是惹得周圍人頻頻看向他。
“老兄,你這話說的。”旁邊有個書生打扮的青年忍不住說了,“昌平侯寵妾滅妻,關衛家什麼事?要氣也該是何家生氣吧,還是惠妃娘娘嫡親的妹妹呢,竟然會被那青樓出來的妓子壓了一頭,也是夠世家之間笑話的。”
“……你說的什麼何家?昌平侯的夫人,不是衛家的女兒嗎?”衛西洲聽書生一眼,眉心一跳,總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勁。
“哦,你是說那個衛家。”書生驚訝地看了眼衛西洲,仔細打量了他一眼說,“你彆不是出京久了剛從外地回來,那昌平侯的原配夫人早在十幾年前就病死了,現在的夫人可是他從何家娶來的繼室。”
“你說什麼?!”
衛西洲瞪大了眼,整個人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