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將至, 白日裡還是個大晴天, 不由叫滿京不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鬆了口氣。
“公子們快回家準備準備吧, 將軍早早吩咐過,今晚是要帶兩位公子入宮,與陛下同樂除夕宴的。”
衛西洲的親信之一轉成駕著馬車前來施炭點接人, 卻隻見兩個大家公子的不嫌臟地替百姓拿筐去呈炭石,身上跟臉上都留了不少灰黑色的痕跡, 跟兩隻花貓般,說不上難看,卻又有些好笑。
“去洗手去,我把這塊炭給老伯。”衛良陰催促了白果一聲,白果眨著眼抬起頭來。
許是忙的有些暈了頭, 白果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 才瞧見淨手的盆放在哪。那盆裡的水早便涼了, 他迅速將手在裡頭搓了搓, 不知是搓地還是凍地,拿出手時, 十指紅的像十個紅蘿卜, 眼瞧著是有些腫的。
衛良陰給那老伯盛好炭石,轉頭去看白果,就瞧見他那可憐兮兮的十個紅蘿卜爪子, 不由皺了皺眉,吩咐奴婢去給白果拿了暖手爐來。
“還是凍著了?”衛良陰以前在邊關時凍過手,那滋味兒不好受, 便問白果,“疼還是癢?”
白果搖搖頭,甩甩手指,還笑了:“有點麻,不疼不癢的。”
衛良陰歎口氣:“那就是凍著了,等捂暖了手指跟我說,癢的話就要抹藥。”
白果說好。
大概是等到兩人回了衛府,白果捂著暖爐從車上跳下來,手指才隱隱癢了起來。他開始覺得自己能忍著,不太想說,但……手越暖,癢意越濃,隻撓表麵還不怎麼管用,仿佛是從骨頭裡滲出來的癢意實在太叫人難受了。
衛良陰瞧見了,點點他的額頭:“癢了?怎麼不說?”
白果說:“不想給表哥添麻煩。”
衛良陰聞言,再說不得白果什麼,隻叫了府上的大夫配了藥膏,給他敷上。
“待晚上入宮也是冷的,到時候一定彆忘了抱個暖爐在手上,手指癢也得抱,不禁如此,這藥也得多抹兩遍,好得快。”
一旦囑咐起事來,衛良陰身上才有了些身為雙兒的特性,仔細又嘮叨。
白果耐心聽著,心頭暖意叢生。
除夕晚宴是在專門的大殿裡置辦的,因為今年是繼後第一回操辦除夕宴,尚不熟悉宮務,於是便請了趙太後出山幫扶,倒是置辦地熱熱鬨鬨,一丁點兒都不曾出錯。
寧安容是個心思玲瓏的,前頭寧家敗落削了她身為貴女的氣焰,如今成了新後反倒特彆耐得住氣,隻要不是專門往她槍口上撞的便不做理會,甚至連晉元帝的寵愛都不太上心,隻日日去趙太後的寢宮請安,連帶著宮妃都不往中宮跑,奔就直奔趙太後在的壽康宮。
如此以來,趙太後看新後格外順眼,而晉元帝雖不在中宮過夜,卻也愛去找寧安容說會兒話,吃頓便飯。
晚宴上,因著要君臣同樂,於是為首是晉元帝,左側坐了趙太後,右側則是新後寧安容,再往下宮妃一側坐,臣子一側坐,皇子皇女在前,臣子臣女殿後。
白果進殿時看到了昌平伯的影子,不過夾在人群中,轉眼就不見了。
他依舊與衛良陰挨著坐,身邊的臣子是個胖小子,臉圓圓的,瞧著像是個大號的年畫娃娃。倒是這胖小子也是個自來熟,不得衛良陰跟他搭話兩句,自個兒就禿嚕皮地說他家裡父親三個嫡子,之所以帶自己進宮,就是因為他長得喜慶,陛下看了熱鬨!
白果忍不住被逗笑,那胖小子還挺挺胸,一臉驕傲得意。
像這類宮廷除夕宴,你周圍挨著什麼樣的人,直接能影響到這頓飯吃得開不開心,小胖子是個逗趣兒的,自然下飯地很,再加上宮宴做的用心,白果便隻專心地吃,偶爾抬頭看看歌舞,倒也自在。
但這除夕宴真能吃個自在嗎?
有經驗的老臣完全可以告訴白果:不能。
大概是歌舞過了三輪,便到了宮妃獻藝的時刻,這是除夕宴最精彩的環節,一般高位宮妃都不會參加,隻有一些品階低又想尋求帝王注意的妃子才會放手一搏,成便加封得寵,敗……敗了也不會再壞到哪裡去了。
宮中妃嬪大多是多才多藝之人,有善舞有善琴,更有歌喉宛如鶯啼恰恰,倒是比之那些樂伎舞娘更加耐看而有滋味。
中間起了幾位名不見經傳的妃嬪,眼瞧著晉元帝賞賜了些物件,但都還是提不起什麼興致,直到又有一人上場,倒是叫眾人都愣住了。
“嬪妾參見陛下。”何貴人,也就是未失寵前的惠妃盈盈一拜,眼中含悄。
座下的昌平伯與昌平伯夫人何氏都不禁坐直了身板,尤其是何氏大病未愈,明明是臉色蠟黃卻為了掩蓋病容塗了不少水粉,這時她瞪大了眼,臉上的乾粉竟卡了塊似地裂了一道,好不滑稽。
“這何貴人倒是豁的出去臉。”她旁側坐著的同是外戚封爵的一位伯夫人看熱鬨似地說,“昌平伯夫人,本夫人依稀記得,這位貴人還是你本家的嫡姐?”
“是啊。”何氏乾乾一笑,眼睛直勾勾落在殿中央的何貴人身上。
“若是你這嫡姐靠今日複寵了,那你這伯府可就又變得金貴起來咯。”那位伯夫人嫌說不夠似的,“你說說,你這嫡姐還有可能沒?”
何氏狠狠瞥這伯夫人一眼,壓下胸口的憋悶。
而此時的殿中央,何貴人已盈盈跳起舞來,她眉目含情,眼中帶媚,身姿婀娜優雅,雖已過了那姑娘家的芳齡,卻依舊宛如荷花初露尖叫時所展現的美麗。
晉元帝漸漸浮現起與何貴人在一起時的舒心日夜,神色逐漸溫和。
“不虧是在宮中生存了數十年的女人,手段不錯。”衛良陰瞧著上位人神色的軟化,不禁小聲在白果耳邊嘀咕一句,“這位約摸著是要複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