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婉和聽到靜王妃不似作偽般歎息的語調,整個纖瘦的身子肉眼可見地打了個顫, 原本期期艾艾的表情驀地一變, 眸中露出巨大驚恐之色, 下意識求救得看向上首座位上的寧安容。
新後寧安容臉色也不甚太好,皺眉看向白果:“靜王妃這話裡是什麼意思?便說靜王再是暴戾之人, 還能隨意打殺身邊人不成?”
白果笑笑,並不作答。
寧安容鐵了心要膈應靜王夫婦, 不顧那宮女驚慌害怕的瑟縮,似笑非笑下直接喊了內侍, 吩咐他們替靜王妃直接將人送到靜王府上安置。
李仙兒垂眸, 掩去眼底對新後的嫌棄之意, 豫王妃看向座上的新後, 平靜的表情中也帶著些不可置信的不讚成。
晉朝的規矩裡, 皇後為後宮之首, 出去月初需向太後請安以示孝道,旁些時日都是可以免了的。趙太後在晉元帝登基後便長年禮佛,除掉每月月首, 很少會接見宮妃, 寧安容被封後後隻聽了趙太後三日訓導, 便也如其它宮妃般每月往壽康宮。
今日並非月初,卻是白果入靜王府後頭一次進宮請安, 按規矩還要去給趙太後磕頭,便是因著這個,一向話少的豫王妃淺笑著開了口:“這會兒太後娘娘也該起身了, 兒媳等還需去拜見太後娘娘,便不多叨擾皇後娘娘了。”
寧安容自然是不好再留,不過她的目的已經達到,眼下心裡正舒坦著,便揮了揮手:“去罷。”
出了大殿,白果麵上並不顯出多少氣憤,但李仙兒性格素來直白,三個妯娌王妃一同走在一處,忍不住叫周圍伺候的宮女太監們離地遠了些,才開口說:“這新皇後才當上幾天啊,可真是好大的威風!”
豫王妃擰了擰眉:“四弟妹慎言,皇後娘娘畢竟是我們長輩。”
寧安容與李仙兒雙雙未出閣前便是京中兩朵有名的富貴花,她們才名相仿,本就是處處針對,後來到了選秀時,寧家把女兒送進了宮,與之不對付的李仙兒便也求著家裡讓她進宮,想要一較高下,誰知也是造化弄人,寧安容被晉元帝留用宮中,成了接替她嫡姐的繼後,而李仙兒則是被秦王謝誠求娶做了秦王妃,兩個年紀一般大的閨中勁敵突然就一高一矮地換了個輩分,可算是讓總想壓過寧安容一頭的李仙兒氣到胸口痛。
是看不慣新後做派,也懶得去給寧安容什麼好臉色,又仗著家世高身份高,也沒什麼不敢說。不過豫王妃雖看起來溫溫柔柔,卻偏有著種年長嫂嫂的威嚴,她一出口,寧安容隻好緩緩把話音落了下去,不再多說話。
倒是豫王妃叫停了李仙兒,卻又怕白果心裡難受多想,便勸了兩句:“靜王妃若是心裡難受也莫要憋著,左右不過一個宮女,回去將人教老實了也鬨不出什麼大事兒,況且你如今剛過府,正是要好好與靜王殿下培養感情,彆因一個小小侍妾,與家裡爺們兒離了心。”
這話說出來,李仙兒極不讚成,秦王謝誠是個貪花好色,喜歡往女人堆裡紮的,她剛入府那陣子見著秦王後院裡那群鶯鶯燕燕直接氣到胸悶氣短,哪個做正妻的能忍受丈夫每天歇在那群狐媚子的屋裡?她一個被家中嬌養著長大的天之驕女可受不了這委屈,才不管傷不傷夫妻感情,隻仗著背後娘家撐腰將那些女人一個個收拾老實了,心思不好的該逐出府逐出府,有些實在可憐的便給她們銀子送她們出府謀生,另尋出路,之後再見秦王動起那點兒花花腸子,直接上手揍便是,至於夫妻感情?
李仙兒冷笑著想,有些人給他麵子就能立刻蹬鼻子上臉,這不給麵子了又賤得開始往你身邊貼的熱乎,現在謝誠身邊沒了那些鶯鶯燕燕,還不是隻能天天留在自己的被窩裡還得好聲好氣哄著她?
當然,這隻是李仙兒的想法,這世上大多數人還是跟豫王妃說的這般,忍一時風平浪靜,畢竟為了家宅安寧嘛。
她自覺白果是個脾氣軟和的,便覺得新後給她這位小三嫂下絆子的事兒也隻能忍過去了,偏沒想著白果仔細聽完,卻淺笑著回了豫王妃一句:“二嫂說的有理,但若是豫王殿下的母妃也要賜人給豫王殿下,還言說直到對方誕下豫王殿下的子嗣便給其抬身份,二嫂也會如剛才勸弟弟時說的那樣去忍嗎?”
孩子是豫王妃心底不能言說的痛,她出嫁前聽從的教導從來都是為妻者需大度能容忍,出嫁後她心中謹記這一點,豫王為人憨厚,卻也不妨有些屬於男子的霸道,後宅妾室雖比不得秦王.府上那般鶯燕成群,卻也有七八頗得寵愛的侍妾,雖然心底難受,但豫王妃卻並不覺得哪裡不對,隻在府中對那些侍妾爭寵的戲碼眼不見心為淨,可誰知正是這般,才助長了那些侍妾的囂張氣焰,直到她腹中懷上胎兒,那孩子卻因著後宅傾軋,尚在她腹中未曾出世就成了犧牲品……
眼中閃過些許恨意,豫王妃驀地回神看向白果,隻見對方眸光清澈,麵容尚且透著些許稚嫩之色,不由歎出口氣,緩聲道:“是我想錯了。”
白果聞言笑起來:“前麵便是太後娘娘的壽康宮了。”
話題就此終止,三人一同進了壽康宮,隻見趙太後早就穿戴好了坐在殿中央,而素來體弱多病的張貴君正笑著與趙太後說著話,見三人一起進了殿,不免又笑著打趣說:“皇後娘娘的寢殿中是有什麼叫你們移不開眼的寶貝不成?太後娘娘今兒為了靜王妃專程起了個大早,好等你們幾個不來。”
趙太後笑著說:“是這樣,你們再晚來一步,哀家就要帶著張貴君去禦花園裡賞桃花了。”
三月桃花開,皇宮中的桃花開的極豔,真是景色最好的時候。
李仙兒聽了,臉上也帶了笑說:“太後娘娘可不能偏寵張貴君,也帶孫媳去看看嘛。”
趙太後上了年紀,就喜歡看見活潑開朗又討人喜歡的小輩,何況她素來最是寵愛秦王謝誠,愛屋及烏下對李仙兒這秦王妃自然也是寵愛的緊,隻將她叫道跟前笑罵幾句:“今天是你三嫂來拜見哀家的,若是哀家跟你去看了桃花,那你三嫂可是要哭給咱們看了。”
白果安靜地站在豫王妃身邊跟趙太後請了安,抿了抿唇,露出個清湛的笑:“太後娘娘說的是。”
當初白果進宮選秀時還不過是個稍顯瘦弱的雙兒,後來雖又曾進宮了幾回,趙太後對他印象卻到底還停留在去年選秀時,眼下大半年飛逝而過,白果認回舅舅,又有了處處都照顧他的表哥,行事舉措都已不似當初那個瑟縮靦腆的半大少年,而麵容出落地更是令人驚喜。
趙太後在心底感歎兩聲,笑著叫白果上前,隻說靜王倒是個有福氣的。
“入了靜王府,便好好的。”趙太後雖與謝臨不甚親近,但卻到底有一番慈愛之心,“臨兒他雖說脾氣差了點,但總歸也是個好孩子,絕對沒有外麵傳的那般誇張。”
白果心頭一暖:“太後娘娘,白果曉得。”
趙太後拍拍他的手,將早早準備好的珠翠串兒遞給白果當做新婚後的見禮,便又看向張貴君,擔憂道:“早說了我這個老婆子不要人多陪,你還來得勤,也不想想你那身子素來是個差的,眼下這天兒瞧著是暖了點,卻還是容易著了涼風,且還是叫太監幾個看著點風,待風停了便快些回去罷。”
張貴君身上穿的比旁人多了一層的衣裳,手裡還抱著個手爐,麵上卻依舊絲毫血色也無,隻有一張蒼白病弱的臉漾著些溫和的笑意:“臣妾這身子便是多年如一日的,您隻管陪這幾個小的說說話,不必擔憂臣妾。”
趙太後搖搖頭,歎了口氣,便不再多管他,又偏頭跟李仙兒又說起了話。
白果安靜地坐在一側的座椅上,好奇地看了一眼張貴君,不想卻得來張貴君回眸淺淺一笑。
張貴君是個極有韻味的雙兒,許是多年病弱,他的神情總是淡淡的,但笑起來時卻隻叫人覺得平和溫暖。晉元帝對雙兒不多喜歡,所以後宮中的雙兒都是有數而且大多不曾受寵的,張貴君因著是左丞之子,得以入宮便被封為貴君,身上雖無君寵,後宮中人卻不敢有人欺辱與他,日子雖然清冷卻也還算過得去。
白果與他對視一眼,先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
張貴君推了一碟子點心給他:“吃嗎?”
白果覺得腹中有些餓,便拿了一塊。
張貴君又笑著說:“這點心是我叫人摘了禦花園的桃花專門做成的桃花酥,你嘗嘗是不是有個桃花的味兒?”
桃花是什麼味道?
白果好奇地咬了一口,一股清香味兒便溢滿了唇舌,他小小驚呼了一聲,便聽張貴君突然笑出聲,連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
“你可真有趣。”張貴君看起來很喜歡他,又說,“我吩咐小廚房做了不少,拿來一半給了太後娘娘獻醜,你若是喜歡這個味道,我便叫人包一些,你帶回府慢慢吃。”
白果著實有些喜歡這桃花酥的味道,見狀便乖巧道:“那白果便多謝張貴君娘娘了。”
兩人說話沒避著彆人,豫王妃與李仙兒聞言便也插。進來說:“張貴君可不能見靜王妃乖巧便偏心他,那桃花酥這般好吃,我們自然也是要求嘗嘗的。”
張貴君聞言,無奈地笑著看向她們:“我叫人做了不少,待會兒你們人人有份,莫要再說我偏心。”
壽康宮中氛圍不錯,說了會兒話,趙太後跟張貴君臉上都有了倦色,豫王妃便適時開口說要告退。
趙太後並不攔她們,隻是笑著說讓她們有空多來宮裡走動,便擺手叫她們退下。
張貴君便與她們一起起身告辭。
轉眼出了壽康宮,豫王妃與李仙兒走在前麵,張貴君因著身體原因走的有些慢,白果便跟在身邊小心扶著,與張貴君一同走過了一段路。
恰逢過了一道小橋,腳下是二三節台階,張貴君許是疲累地很,腳邊不小心滑了一下,還是被白果眼疾手快地堪堪扶住。
這可嚇壞了張貴君身邊的宮女太監,忙要去喊太醫來看看。
“便是腳下滑,本宮無事。”張貴君叫停身邊幾個近侍,站穩了看向白果,眼中含著些感激,“方才還要多謝靜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