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京裡略略回暖不少, 夜裡雖還有些涼意, 但白日裡的日頭卻是正和時宜。
張貴君如今肚子裡懷了皇嗣,身邊便隨時跟著幾個貼心的奴才, 處處小心著, 隻出一趟宮殿門檻,前前後後簇擁著的宮女奴才就不知凡幾, 浩浩蕩蕩了一片。張貴君心覺不必如此興師動眾, 但耐不住他身為貴君, 這一胎不論是晉元帝還是趙太後都是緊著照顧,特意降旨給這些奴才們緊過皮的。
如此這般, 宮人們雖是心知張貴君是個無甚君寵之人,但因著他的家世身份,獨在晉元帝麵前自有幾分對旁人沒有的尊重與薄麵, 於是眾人便更不敢怠慢於他。
白果與秦王妃李仙兒稍後張貴君半步,一行人緩緩往西邊一處桃花旺盛的景園中去,路上碰見幾個低位嬪妃, 躬身行李後都露出小心又羨慕的神情。張貴君是個溫和的, 笑問她們去何處,幾個低位嬪妃隻說春日無聊, 才閒來轉轉, 不想竟無意碰上貴君。
張貴君說:“想來本宮與兩位王妃要往桃林去,你們若是閒著,不妨與本宮幾個一起,也能熱鬨些。”他說完這句, 又看向白果兩人。
白果與李仙兒沒什麼介意的,幾個低位嬪妃也無不應諾。
路上,幾個低位嬪妃是小心而討好的,她們不敢近了張貴君的身,生怕驚了他的肚子,隻隨後兩步相互與身邊小姐妹說著些張貴君的好話,倒是好叫張貴君無奈又好笑。
李仙兒趁機見狀,拉了拉白果的袖袍跟他小退兩步,仿佛無意般的問了一句:“三嫂嫂可知今兒二嫂怎麼沒來?”
白果微微一怔:“許是府上有什麼事罷。”
李仙兒眨眨眼,小聲道:“聽說豫王府上的側妃前幾天被診出有了喜脈,那側妃在京中還有些名姓,本是罪臣之子,該是被貶籍降為賤籍,可那罪臣尚未獲罪前曾有恩於豫王殿下,豫王見那罪臣一家不好,獨獨將他家中的雙兒嫡幼子接回了府上照顧,後來不知怎得就變成了豫王側妃。這事兒在前幾年鬨得不輕,豫王殿下還被陛下數落了一頓呢,不想這麼多年過去,那雙兒竟是個有福氣的……”
白果聞言,垂眸笑笑說:“想來是各人都有各人的緣法。”
李仙兒卻撇撇嘴,嘟噥道:“我是想著,二嫂可能就是因著這事兒給氣著了,三嫂定也知道二嫂前幾年就是被豫王府上的寵妃給鬨得落了胎,眼下她還沒能懷上,可眼見著一個難以受孕的雙兒有了,能不難受嗎?”
白果抿抿唇,隻稍稍想了一下這事兒要是放在自己身上,就仿佛要難受死了。
李仙兒又歎了口氣,也想到了自己,感歎說:“皇家的兒媳婦可真難當,我當時可真是腦子裡進水,非要跟那……胡攀,若是聽家裡父兄的話,眼下我哪裡還用受家裡那個混賬爺們兒的氣,見天跟防賊似地防著他出去找那些老相好。”
白果眨眨眼,笑著安慰他:“秦王殿下之前是風流了些,可眼下他不是也正聽你的話,我在府上聽我家殿下與我說,秦王殿下婚後是比之前穩重了許多。”
李仙兒嘴角微微翹起,卻又羨慕地看向白果,攬著白果的胳膊,嬌嬌氣氣說:“三嫂竟是會說些我愛聽的,不過現在我隻盼著自己也能跟貴君一般,快些來個孩子,就更好了。”
白果聽她說完,正要再說什麼,就感到自己耳垂一熱,不常出現的係統突然冒出話來:“李仙兒,女,年齡18,體質:易受孕,身體狀況:血氣虧損,肝膽鬱結易怒。如果想要孩子的話,係統建議她首先要學會平心靜氣,再輔佐益氣補血的藥膳即可。”
這話來的突然,白果微微一愣,看向李仙兒。
李仙兒被這目光看得一愣,下意識摸了把自己的臉,不確定說:“三嫂,我這臉上有東西嗎?”
白果回過神,“唔”了一聲,搖搖頭,隻認真看著她說:“四弟妹想要孩子?”
李仙兒年紀畢竟還小,隻嫁做皇家小半年,想要孩子的心是急了點兒,故而又羞又惱說:“三嫂這麼問莫不是取笑我呢!”
白果忙說:“沒有沒有。”
李仙兒顯然不信,白果隻好硬著頭皮找補說:“我雖不是很懂得子嗣之事,可以前尚未入府時,伯府家中的繼母便是多年無子,後來我仿佛是聽了半句,好似有大夫說是繼母易怒的性子傷了肝膽,故而不易受孕……眼下你這脾氣這般急躁,我隻問你一句你就氣惱上了,仿佛與我家中繼母有些相似。”
李仙兒聞言,擰了擰眉:“那三嫂的繼母,後來又如何了?”
白果抿抿乾澀的唇,輕咳一聲:“如今伯府上的嫡幼子儼然三歲多了。”
李仙兒幽幽道:“弟妹我隱約記得,三嫂與伯府夫人間素來關係不好,現在三嫂拿我與那伯夫人做比,可是也不喜歡我呀?”
白果暗歎這秦王妃可真是個難纏的女子,無奈地就要開口解釋:“我隻是想著……”
誰知他剛一開口沒說半句,李仙兒便噗嗤一聲笑出來,嬌嬌氣氣地靠在白果身邊說:“三嫂莫急莫急,我知道三嫂想與我說什麼,左右我是個脾氣火爆的,之前母親也說過我總是這般易怒,日後怕是有礙子嗣,往日我還不曾上心,不想今日三嫂一句倒是又點醒我一回。”她說完這句,整個人好似都放懶了一般,繼續說,“不生氣啦,以後懶得跟我家爺們生氣了。”
白果慢吞吞收回被李仙兒緊貼著的手臂:“四弟妹想得開就好。”
就這麼說著來到了桃花林,張貴君特意批了一處落滿花瓣的地方,吩咐宮人擺好桌椅板凳,清茶點心,等眾人一到,便入座林中,覺得此處好不自在又美麗。
白果與李仙兒一左一右坐在張貴君身邊,其餘路上遇到的嬪妃則坐了下座,眾人飲茶作樂,有文采好的宮妃還現場小做了幾首即興詩,李仙兒是個好熱鬨的,趁著宮妃誦詩,她便討了一把軟劍來了一段桃林劍舞,惹來眾人紛紛驚呼興奮。
張貴君歎道:“沒想到秦王妃竟是個巾幗女豪傑。”
李仙兒抱劍,笑得燦爛:“失敬失敬。”
白果則在一邊,慢悠悠吃著點心,需要的時候就跟著一起鼓鼓掌:“舞劍很漂亮。”
李仙兒沒忍住,撚起一片薄薄的桃花糕,喂到白果嘴邊:“三嫂,再吃一塊?”
白果臉一紅,扔下手中糕點,要麵子地拒絕說:“我、我吃好了。”
張貴君之前便見白果一直吃著,還默不做聲又叫宮女趁著他不注意,給他多送了兩盤小點心,這會兒見秦王妃拿他打趣,忍不住掩著帕子笑歪了身子。
他一笑,下麵的嬪妃便也跟著笑。
白果眨眨眼,望著麵前五花八門的好吃點心,壓壓唇角。
他、他不吃了!
真不吃了!
……大不了,他回府再吃。
殿下從來不笑話他呢!
好歹這也隻是個小插曲,眾人熱熱鬨鬨地玩鬨著,不想不遠處緩緩走來一行人,前麵穿著嫩芽黃的女子穿著宮妃的衣服,瞧著是個眼生的。
有眼尖的宮人看到,提前將人攔了下來。
在桃花宴上的妃嬪看見了,有人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有消息靈通的,雖不認識那年輕小宮妃,卻已經在心底了然了對方的身份。
萬幼嵐沒想自己一逛就逛到了張貴君的桃花宴上,還被周圍的宮人攔下。她謹慎又看似乖順地被領到張貴君麵前,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奴婢見過張貴君娘娘。”
張貴君點點頭,仔細看了她一眼說:“起吧,本宮看你有些麵生,可是新進宮的妃嬪?”
萬幼嵐低聲道:“回貴君,是。”
張貴君便了然,又笑著問:“怎麼來了這裡?”
萬幼嵐忙道:“奴婢剛入宮不久,不太熟悉這宮裡頭,今兒是看天氣好才出來走走,一時不想竟是饒了娘娘的雅興。”
張貴君道一聲無礙,便叫她入了座。
他是不清楚晉元帝突然封了一名平民女子為宮妃的事,隻以為眼前這個小姑娘是上回秀女裡頭留下的,可旁邊兒有些時刻關注著宮裡帝王動態的宮妃卻頗有幾個心裡門兒清的,便格外看不爽對方的來曆,看那萬幼嵐一下子落了座尾,便掐針帶刺地跟她說話。
“依稀聽說萬美人家是在南邊兒,如今背井離鄉進了宮裡,可是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
萬幼嵐隻記得自己一醒來便是在被送入宮中的路上,她之前是個什麼身份,倒也是最近幾日才摸清,見那宮妃問話,便暗了眼神,看向對方說:“一切都好”
“哼,這宮裡頭不比外麵,萬美人先前出身平民之家,這禮儀倒是差了點兒。”有一個宮妃突然插話說,“不若本良儀給你指個教養嬤嬤,先把自己一身儀態學好了?”
萬幼嵐不懂,忙委屈道:“姐姐為何這般說,可是妹妹方才哪裡做得不對?”
那宮妃便瞥著眼道:“以下犯上,便是我等位分再低,又豈是你這個小小美人能如此貿然直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