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話裡的語序都快顛三倒四起來,她一瞬間想了許多。
於她這個後院婦人眼裡看,白果這封信既是拉攏,又是抬舉。皇家的醃臢是從來都不比普通人家少,普通人家的媳婦尚且需要娘家撐腰,又何況是身為靜王妃的白果?哪怕如今京中誰都要道一句靜王妃好命,得靜王殿下一人獨寵,但紅顏枯骨,寵愛對後院中人來講從來都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不得一絲保障,所以白果才更需要拉攏一個人品可靠,極有可能上位替他充作後盾的“娘家人”。
李氏絲毫不懷疑自己兒子的品性,以往,她隻覺得白恪雖恭孝忠良,但品性卻太過溫和無爭,甚至不如女兒白雨薇那般銳利爭氣,但眼下她卻又著實為此慶幸起來。
卻是因禍得福了。
一個成為當世大儒關門弟子的機會擺在麵前,白恪說不動心是假,他與白果雖說相交不深,卻並不覺得這是來自白果不安好心的玩笑,且經李氏一說,想如白果這般顯貴的正妃身份也依舊需要娘家人的扶持,所以才故意抬舉自己,似乎也說得通。他本不是忘本的人,若真能夠在封老先生門下學習,就是呈了對方天大的人情,日後定是要好好報答……
可將事情說通之餘,白恪卻又覺得這機會來巧合之餘,又難免透著些詭異。
李氏卻不讓兒子想那麼多,火急火燎地說完就著手要去給白恪收拾行李,恨不得立馬讓他動身去往荊州,好生拜在那位封老先生門下。她倒是從未想過依著自己兒子的才識,會不得老先生青眼,可謂是格外的信心十足。
倒是白恪卻不由緊張起來,一想到去往荊州後,考教自己的老師是那位大儒,竟是一時連四書五經都背的磕磕絆絆起來,惹得李氏好生笑話他一回。
……
這麼好的機會擺在眼前,白果自然不覺得白恪會不應下,所以收到回信之時隻是粗粗看了幾眼,便叫身邊的人去與白恪那頭交涉。
而謝臨看著白果日漸展眉,再無什麼煩憂事,不禁也放下心來。
之後白恪又親自登府拜訪了白果一回,白果請他吃茶喝了點心,兩人之間話說不多,隻是聊了些閒話家常。
臨彆前,白恪將一枚從佛寺裡求來的平安墜送給白果,鄭重說:“這是我與姨娘一同去寺裡求來的,怕等不到小王爺出世,隻能提前交予王妃,願他富貴無虞,平安喜樂。”
白果看玉墜水光清透,摸入手中溫潤非常,定知這墜子不甚便宜。
白恪猶豫二三,又緩緩開口:“再說往日恩怨……”
“都過去的事便不必再說。”白果搖搖頭,眸子裡是一片清澈無痕,眼裡帶著些許豁達的笑意。
白恪一時有些赧然,卻又驀地笑開,心頭是一片由心的尊重,拱手道:“此去一彆,二三載怕是難在相見,忘王妃千萬保重身體。”
白果笑著點頭,也說:“望再見二弟之時,君亦山高水闊。”
二人就此告彆,白恪離了靜王府,原該一直在書房處理公務,不願擾了二人見麵的謝臨卻從庭廊後走了出去,來到白果麵前。
“侯府的事,果果當真不在乎了?”謝臨擁住他問。
白果手搭在小腹上,卻拉著人一塊坐到軟墊上,輕聲道:“父母輩的恩怨本不該牽扯給下一代人,況且白恪從未做過欺辱我之事。如今能在殿下的幫忙下扶他一回,也未償沒有自己的私心在。”
謝臨問:“私心為何?”
白果便慢慢說:“我是不受寵的嫡子,他亦是不受寵的庶子,雖說李姨娘受寵多年,但護住一個可能會與侯夫人相爭的兒子卻還是有些難,白恪五歲啟蒙便被送往彆處讀書,此後夏暑冬寒再無人看護,他似是比我過的好一點,但也就那麼一點罷了……如今我能有幸遇見殿下,得殿下疼寵愛護,已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可回頭再見到白恪仍舊要在一灘淤泥裡掙紮,免不了心裡有些曾經的感同身受。”
何氏是盼著李氏母子倆死的,對她們的怨毒隻會比對自己當初還要更深更濃。
“這麼說,想來殿下定是要覺得我有些聖人心思了。”白果說道這裡,驀地笑笑,又輕輕捏了捏耳垂道,“隻是殿下不知,李姨娘往日待我其實不好,我,我心底也是有些怨她的。可我不會報複她,反而會幫她,幫她的兒子走出一條康莊道,我要她日後每每想起我,便要對我感恩戴德,悔不從前……”
說完,他攤開拿在手中的平安墜,直直望進謝臨的眼底。
謝臨聽完,親了親白果有些躁動的眸子,卻道:“王妃以直報怨,是大德,李氏母子二人合該對你俯首作揖,感激涕零才是。”
白果唇畔微動:“殿下是這麼以為的?不覺得我的心思,實在有些惡劣嗎?”
謝臨道:“世人看事,隻論結局,不問因果,私心誰人都有,可若是不提,又有誰能看透?本王並非聖人,甚至作惡無數,於王妃看來也是否多是不堪?”
白果緊張的攥住謝臨的衣袖,猛地搖頭說:“殿下行事看似暴戾,卻都是做的為國為民的好事……外頭的傳言不過是曲解!是誤會!”
謝臨卻一邊淡笑著安撫他的脊背,一邊用平淡無波的語氣說:“為國為民有,可本王提刀之時,又何嘗沒有借此鏟除異己的私心?”
白果愣住了,使勁抿住雙唇,半晌才用謝臨放才自己說過的話,重複道:“世間萬事隻論結局,不問因果……殿下的意思,我懂了。”
謝臨唇角揚起,托手將人攔腰抱起來說:“王妃既是明白了,就不必再自擾於私心為何而起。萬事萬物隻隨他去,眼下……還請王妃垂憐,陪本王好生午睡一回罷。”
白果驀地紅了臉,埋入謝臨頸間,低低地用男人恰好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又羞赧地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