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酉時的壽康宮裡已經逐漸熱鬨起來,勳貴跟朝臣以及各家夫人們坐在分列好坐席的寬闊大殿之上,低眉垂目的宮人們有條不紊地於殿中進進出出。
謝臨攜白果進到大殿之時,有親近的幾家朝臣便迎了上來與謝臨熱切攀談。謝臨神色冷淡,俊美的臉上間或流露出幾分笑意,白果隨在他身側,淺淺應付了幾位大人,目光便在殿內逡巡起來。
入目間,白果先是看到了陪同麗嬪娘娘坐在一塊兒逗弄皇孫兒的李仙兒,而圍在兩人身邊的不乏還有幾個與麗嬪同住一宮的低位宮妃,幾人淺笑著說著什麼,氣氛看起來很是不錯,而在幾人上首處隔了兩座的位置,卻顯得有些僵硬而尷尬。
榮妃雖為四妃之一,卻在後宮中很是不顯,仿佛能爬上妃位也不過是仗著資曆,從晉元帝做太子那會兒便常伴其身側,後又因幸運地孕育皇二子有功,才得以有了如今。她是個傳統的女人,重子嗣,正如她對前豫王妃看不上眼,如今身無子嗣,不能給豫王府開枝散葉的小豫王妃也隻能在她麵前得幾個冷眼,坐一坐冷板凳,甚至還要應付來自婆婆的刁難。
若是在往日,小豫王妃向來是請過安便尋了由頭出宮去,偏偏今日太後壽宴尚未開始,本著孝道她也得在婆母麵前裝作出一副婆媳倆相諧的樣子。可惜榮妃在後宮多年,頭上壓著的皇後早早撒手人寰,而張貴君又是個不怎麼管事的,故而長久間便將早年時候小心謹慎的性子磨去大半,如今更是沒把眼前這個兒媳放在眼中。
宮裡刁難人的法子向來多,榮妃不必多想便能叫小豫王妃叫苦不迭,可惜小豫王妃也不是個軟柿子,兩人你來我往之中,雖沒有刀光劍影,卻也硝煙彌漫,誰也討不到好,但誰也彆想舒心。而就在兩人處這種詭異而微妙的平衡中時,不期然地,徐側妃竟然也出現在了這壽康宮的大殿之上。
畢竟是替豫王生了個女兒,雖不是個小皇孫,卻也足夠讓榮妃對他態度溫和。
有了徐側妃的加入,仿佛是故意一般,榮妃拉著對方的手不鬆,又是誇獎又是心疼,好似這兩人才是那和諧的婆媳,倒是正兒八經的兒媳婦,卻被兩人有意無意地忽視,排除在外。
小豫王妃死魚眼地坐在榻上,看榮妃跟徐側妃親熱地跟母子一般,暗搓搓翻了個白眼,然後繼續對著熱鬨的大殿發呆。
本以為就要這麼捱到壽宴開始,不想一個圓臉的宮人小步跑過來,臉上著熱乎乎的笑道:“豫王妃娘娘,我家主子想請您過去說說話。”
小豫王妃一愣:“……你家主子哪位?”
可剛問出聲,她便看到了大殿一處,正重複著口型對她小聲喊得熱切的華服少年,“小二嫂,快來。”
既是有人相喚,小豫王妃不作猶豫便與榮妃表麵請示了一下。
太後壽宴上能來的莫非是朝中重臣便是京內勳貴,榮妃雖不喜歡這個兒媳,卻希望她也能跟那些夫人們多多往來,最好能給豫王添作一二助力,於是隻擺手叫她隻管去,不必管她。而趁著太後壽誕,癡纏了豫王許久才得以被允許入宮的徐側妃卻一時間充滿了濃濃的嫉妒——
他不想隻守在榮妃身邊,跟這個早就人老珠黃,沒了帝王寵愛的妃子歪纏,他的目光向來都不是隻能看到眼前的一畝三分地,而眼下大殿內的各位世家夫人與勳貴才是他需要去征服的主戰場!
隻是榮妃樂意叫身為正妃的小豫王妃出去做社交,卻不見得樂意區區側妃在這大殿上做出長袖善舞之姿,許是看出了徐側妃眼底的不甘,榮妃漫不經心地叫貼身宮女重新換了盞茶,隻笑意盈盈地將人束縛在身邊,提點對方多多為豫王生兒育女,好叫王府多多開枝散葉,至於其它,就不要做多肖想了。
離了榮妃跟徐側妃身邊的每一處空氣都顯得給外清新,小豫王妃呼出一口氣,拍了拍衣袖,腳步無比輕盈。
席榻案上有宮人提前擺好的瓜子果仁,白果剝了幾個開心果,手指尖便泛起通紅的顏色,小豫王妃走近了順手就把他剝好的開心果仁搶了過去,吃下一個道:“我的嬌嬌客,三弟怎麼舍得放你一個人在這兒剝果仁?”
說罷,便執起白果細嫩的手指,嘴裡嘖嘖個不停。
白果被她一翻逗弄的紅了臉,推了果盤到她麵前,小聲咕噥道:“我躲著他呢。”
小豫王妃:“嗯???”
白果猶猶豫豫,不好意思說:“太醫說我容易上火,不宜多食,王爺聽說之後便總是管著我。”
“原來如此。”小豫王妃若有所思地低頭看了看那散在果盤下零散的兩三個果殼,隨手拿起個開心果剝了,笑眯眯地塞進白果嘴裡,“喏,那就再嘗嘗味兒。”
白果吃了個香甜的開心果仁,正高興著呢,卻不想小豫王妃便將果仁盤攬到自己身邊,道:“好了,剩下的都是我的了。”
白果:“???”
小豫王妃哢嚓哢嚓,把開心果磕成了瓜子。
看得找吃不著端的難受,沒辦法,白果不好意思伸手去搶,可他想再叫宮人重新端一盤來,身邊伺候的圓臉隨侍便義正言辭道:“宮裡盛瓜果點心的盤子都是有數的,需得用完了才能再去叫宮人重新盛拿,不然貴人們你一盤我一盤地要,若是中間出了什麼差池,吃壞了肚子,便就不好了。”
白果心想也是,隻得瞅著小豫王妃吃的開心,自己好歹退而求其次地拿了塊糕點慢慢品嘗。
兩人閒適的吃吃喝喝與大殿席上熱切攀談的眾人尤為畫風不符,但所幸大殿上的人越來越多,白果選座的位置又不甚顯眼,除了偶爾同幾個想要攀附王府的女眷交談幾句,便隻剩下自得其樂。
“難怪我找了許久都找不見你。”清朗的聲音自身側傳來,暴曬了一整個夏天卻在入冬之後立馬又白回來的衛良陰麵上帶笑地走到榻前,找這個軟墊便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白果眼睛一亮:“表哥!”
小豫王妃也微微頷首,眼底是好奇與矜持。
衛良陰朝小豫王妃虛行了半禮,隨即手指輕輕彈在白果額間:“還知道叫表哥呢?我卻看你是在王府好吃好喝,早早將你表哥我忘在了腦後。”
先前衛良陰沉迷練武不可自拔,央著衛西洲帶他天天扮了將士泡在京郊外的軍營。正巧上個月的時候衛西洲接了聖旨前去靖西剿匪,衛良陰死纏硬磨著跟著一起去了,也是近日才歸京。
足足一月未見,白果也是想念地緊,趕忙問起衛良陰幾句剿匪的事。衛良陰是個口齒利落的,一個碾壓性的剿匪事件被他說得起伏跌宕,惹得白果忘了咽糕點,小豫王妃忘了嗑瓜子。
“舅舅受傷了?傷勢重不重?”中間白果聽聞衛西洲被匪徒傷到,神色一緊。
為了故事精彩而誇大其詞的衛良陰頓時感到吹過了頭,連忙找補:“隻是擦破了皮,那傷口還沒銅錢眼兒大呢!”
說到此時他已經是口乾舌燥,小豫王妃體貼入微,給他倒了一杯水,繼續眼巴巴瞅著他。
衛良陰喝下水,心底一噎,草草將事情後續說完,這才來得及仔細打量白果全身,默然感歎道:“不過一月未見,果果你這肚子倒是又圓了一圈。”
說罷,他伸手按了按白果的手背,一個小小的窩陷下去,又滿滿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