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岸停在三寸之外,盯著她的眼睛,眸色淡淡,找不到一絲熟悉感。
“沒有。”
沒有舍不得你。
易胭整個人愣住,酸澀頓時盤上心頭。
蘇岸唇形分明好看,但卻顯得寡冷,說出口的話更是冷淡。
“我隻是沒空換號碼。”
話音剛落,突兀的手機鈴聲在樓梯間響起。
是蘇岸的手機,易胭一動不動。
就在蘇岸站直身子去掏風衣兜手機的時候,易胭感覺自己右手一空,蘇岸奪走了她的煙。
他蹙眉,不耐煩道:“嗆。”
說完接通電話,頭也不回拉門離開。
易胭後背抵牆,安靜很久,不知什麼時候才動了動身子,雙腳被凍到毫無知覺。
易胭起身,朝外走去離開樓梯間。
從停車場出來經過急診部的時候,易胭看到了蘇岸。
他正和一位同事從急診大門出來。
易胭看了幾秒收回目光,油門一踩消失在車水馬龍中。
像是倉皇逃跑,狼狽不堪。
走得太過匆忙,全然沒看到那個人目光淡淡掃了這邊一眼。
今天下班易胭沒有直接回家。
黑色車子開往芳吟街,半個月前和紀糖去過的那條。
回來近兩年沒回過這裡,最近一個月裡卻來了兩次。
學校晚修時間沒到,路上還能看到幾位穿著藍白色校服的學生,但天氣嚴寒,行人並不多。
天色漸晚。
車廂裡一片靜謐,聽不到外麵聲響。易胭坐了一會兒,推車門下車。
蝕骨的寒撲麵而來,但比寒冷更讓易胭震顫的,是空氣裡的熟悉。
老店鋪門前的風鈴,茶樓簷角,小攤販熱乎乎的烤紅薯……
易胭關上車門,朝前走去。
易胭高中是二中,她沒往二中走去,而是繞進小巷向一中走去。
上次來她沒敢去一中,有些爛在回憶裡的東西真的碰不得。也許是今天樓梯間裡一麵讓易胭覺得再來一刀也沒什麼,又或許隻是想念了。
一中和二中離得不遠,兩個隻差了一個字的高中,學習氛圍卻千差萬彆。
連人,都千差萬彆。
一中裡就讀的學生成績優異,安分守己。而兩百米外的二中學生卻是打架鬥毆,惹是生非。
在那時候的人看來,一中的人和二中的人,就是一個天一個地,天地怎麼可能合到一起。
就如蘇岸怎麼可能和易胭在一起。
易胭手插兜裡,朝一中走去。
路旁當年栽種的樹苗早已樹乾粗壯,很多地方也發生不少變化,但也有很多還能窺見當年的樣子。
這條路易胭以前走過無數次。
每天未到放學時間,課上到一半就從二中翹課翻牆進一中找蘇岸。
即使蘇岸不怎麼理她。
一中管理一向嚴格,沒有一中校卡進不去,易胭沒從正門進,繞到一中教學樓後麵一堵牆。
後牆半人高的石欄加一人多高的柵欄。
易胭抬頭看著這麵牆,若有所思。一中做派真是一點沒變,這種柵欄設了基本上跟沒設一樣,一翻就過去了。
更何況易胭這種小混混。
十幾秒後,易胭已經踩上石欄一使力翻過牆,穩穩落在地上。
路燈早已亮起,昏黃暗淡,隔幾步一盞。教學樓一個個窗口亮著,學生已經回教室晚修。
整個學校都是蘇岸的影子,蘇岸安靜低調,那些人少安靜的地方一向是他的去處。
以前的蘇岸雖然安靜不愛說話,但不至於像現在這般冷到人不敢輕易靠近。
易胭漫無目的走,腦子一片混亂,很多東西一齊擠進腦裡。路燈下影子變長又變短。
某一刻易胭不知想到什麼,腳步頓住。
她轉身往回走,停在了一棵樹前。
樹木高大,樹根下落了點雪,路燈黃色燈霧籠下來,恍似幻覺。
一中後牆第十棵樹。
易胭慢慢蹲了下來,借著穿過枯枝的燈光,看到樹乾上的一行字。
——蘇岸,你為什麼總是不喜歡我。
看到這句話,易胭忽然笑了下。
那段時間她已經追了蘇岸一年多,但幾乎天天碰壁,那會兒的易胭自信開朗,被蘇岸拒絕也不沮喪。那天蘇岸照舊不搭理易胭,把她一個人扔樓下,易胭裝可憐蹲樓下等他。
坐著坐著她嫌無聊就玩起了刻字,可憐裝著裝著就變真可憐了,刻字的時候她忽然開始沮喪。
蘇岸,好像真的不喜歡她。
那時候的易胭讓人捉摸不透,魅惑又張揚,第一次耷拉著臉刻字。
直到後來蘇岸從樓上下來。
“你在乾什麼?”
易胭一聽到蘇岸聲音煩惱拋身後了,扔了石子朝他勾唇:“等你啊。”
蘇岸沒說什麼,走了,易胭立馬跟了上去。
想到以前,易胭心頭發暖,但下一瞬那絲暖意就被酸澀壓下去。
樓梯間裡蘇岸冷漠又不耐煩,像刺一樣在易胭的血液裡橫衝直撞。
怎麼現在,就變成這樣了呢。
天越來越黑,易胭蹲了一會兒,從地上站起來,轉身離開了。
沒有看到刻在樹乾背後的另一行字。
就如同她永遠不知道那天把她送進派出所,轉頭把她從派出所撈出來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