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辱,娘豈會受得住?
她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幾個相熟的夫人,幾乎不與外人打交道。這幾個人討債,不過是看她是個女人家,想逼她將家底交出來罷了。
也不知道她心疾的藥帶了沒有。
崔禮禮心如芒刺,想著要從人群中尋出條路來:“能否讓一讓,我是她女兒。”
前麵的人嗤了一聲,巋然不動:“我還是她爹呢。”
“我真是她女兒!”
“我真是她爹!”說罷,前麵的人反而將胳膊擺得更寬了,生怕崔禮禮擠過去擋在他前麵。
崔禮禮氣得直跺腳。若以後有人問她樊城的風俗是什麼,她一定會說:看熱鬨。
“諸位——”人群中傳來傅氏的聲音,她的氣息不太穩,語速緩慢,“並非我們不給銀錢。鋪子被封了,銀錢取不出來。”
“我不信,你家錢全存在鋪子裡嗎?我知道你們那幾個鋪子,一年少說也能掙一二千兩銀子,總不能這些錢都被封在鋪子裡了吧。”
“你們就是有錢不願意拿出來還!”
傅氏捂著心口,額頭上沁出細汗,心中百轉千回,哪怕麵前的人再惡言相向,她也絕不能倒下,也絕不能賠這筆錢。
林媽媽扶著她,顫巍巍地站到人群中央,麵對著幾個討債之人,傅氏一字一句地說道:
“熟悉我夫君的,都知道他是做馬匹生意起家的。”
“他說邊關吃緊,馬價勢必會漲,所以樊城這些鋪子的餘錢,早就換作了馬匹,送至了定縣崔家的馬場。”
“我願與諸位簽下文書,按市價折算,去定縣馬場領馬。”
討債的人互相對視一眼,半信半疑地盯著傅氏看:
“我們才不去定縣。”
“萬一你們使了什麼手段,做了什麼手腳,豈不是人財兩空?”
傅氏的帕子已經被她捏得不成樣子了,她繃著牙繼續說道:“諸位若信不過我,這便隨我去官府,找個中人來做見證。”
見討債之人麵色鬆動,傅氏讓林媽媽去取來早已備好的文書,又道:
“我們崔家在樊城開了二十多年的鋪子,憑的不光是一紙文書,更多的是信譽二字。我夫君行得正坐得端,如今官府尚未定罪,家產也隻是暫封。等到還了清白,諸位還做我們崔家的生意嗎?”
這話,柔中帶剛,言語之間不容置疑。
崔禮禮突然就不急著擠過去了。
麵對那樣的侮辱,娘竟能穩如泰山?自己在信中所說,她一字不落地講出來了。不僅如此,還能拿出備好的文書,並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是樊城風水養出了不一樣的人嗎?還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商人之道在於:“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那幾人簽了以馬抵債的文書,也沒去官府,還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幾句歉。
人群漸漸散去,崔禮禮擠到傅氏身邊,扶住她,這才發現衣衫底下的手正不住發抖。
娘害怕極了吧。
“娘,女兒來晚了。讓娘受了這番罪。”崔禮禮眼眶一紅。
傅氏後背汗涔涔地濕了一片,抓緊她的手,支撐著身體:“走,回家再說。”
回到崔宅,傅氏腿一軟,強撐了一下午,終於還是倒在了榻上。
林媽媽急急忙忙掏出心藥瓶子,取了三顆藥丸喂進她嘴裡,又扶著她喝了些溫水順藥。
傅氏靠在床頭,閉目養神了好一陣子,麵色才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