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韋宅,蕭瑟冷清得可以。
仲秋的京城,正是梧桐落葉時,園中落葉滿地,他也無暇灑掃。
踩在枯葉上,沙沙作響。
韋不琛不養奴仆,自己一人也不願意生火做飯。隻在回家途中買了些炊餅和鹵肉,燒了一鍋熱水就著吃了,喝了。草草了事。
然而今日有些不同,他的麵前放著一本燙金的請柬。
是崔禮禮送來的。
他看了兩日了。
決定不去。
她的心機太深,他不想沾染。在馬場時,千鈞一發之機,她都能想出一個火燒馬場之計來。
直使衙門裡,個個都是人精。查百官,監皇親,追逆賊,哪件事又少得了心機?可他就是不想與崔禮禮結交太深。
身為繡使多年,他對危險之人危險之事都保持著靈敏的嗅覺。
她太危險了。
韋不琛抬手將請柬反扣在桌案之上,豆大的燈光將他緊鎖的眉頭映出了更深的溝壑。
忽地響起敲門聲。
他低聲問了一句:“誰?”
一道軟軟糯糯的女子嗓音輕輕傳來:“韋使者,是我。”
韋不琛收好請柬,起身去開院門,來人身穿一件墨黑的鬥篷,從頭到腳都罩得嚴嚴實實。
見到他,她抬起頭,露出一張精致的娃娃臉來,正是紫衣姑娘。
韋不琛皺皺眉,怎麼現在的女子都這麼大膽了?半夜孤身一人到男人家中。
儘管如此,他還是側身讓她進來。
進到屋內,紫衣姑娘認真說道:“我聽我爹說,明早聖人要你入宮?”
“扈姑娘的消息當真是快。”
扈姑娘笑著,唇畔泛起梨渦:“我這不是為了韋使者好嗎?那道擢升你的聖旨一日不下,我一日也不得安心呐。”
孩童般的嗓音,說著勾心鬥角之事,十分詭異。
“多謝扈姑娘關心。”
扈姑娘揭開鬥篷帽子:“我知道銀台司那份卷宗,將你們定為了維護天威,這樣一來,正副指揮使都動不了了。”
見他沉吟不語,扈姑娘又道:“我爹說,這次你去定縣抓捕,聖心是歡喜的。隻是這歡喜能否變作聖旨,就要看韋使者如何應答了。我特來提醒韋使者,明日殿前答話,一定要仔細斟酌。”
若說崔禮禮工於心計,眼前的扈姑娘的心機更是不遑多讓,有過之而無不及。
韋不琛自是不喜。
“我也不妨提醒韋使者,有時候,未必需要挪走一個人才能擢升。一個和尚挑水,兩個和尚抬水,隻有三個和尚,才是沒水喝。”
聖心難測,可扈姑娘已經看透了聖心。
韋不琛不解:“那你要我做什麼?”
“終有一日,你會知道的。到時候,韋副指揮使,可彆忘了今夜的話。”
扈姑娘罩上帽子拉開門,夜風將她的黑色鬥篷揚了起來。
韋不琛又追問了一句:“崔家呢?”
“崔家?”扈姑娘回過頭來,稚嫩的臉上,陰沉詭譎地一笑,“我要她死。”
韋不琛一怔,回過神時,她已走遠。
關上門。
看著桌上忽明忽暗的燈火,再次取出那一冊請柬。
這麼說,扈家要自己做的事,與崔家無關了。
可扈家與崔家又有什麼恩怨,非要置崔禮禮於死地不可?
韋不琛洗了一把臉。從灶房裡,尋來磨刀石。
將洗得發白的緋衣,放到磨刀石上,用力磨了幾十下。彘獸的繡線斷了,金絲繡的眼睛已黯然無光。
天不亮,他就騎著馬去宮門口候著了。
四更二點,宮門大開,穿著各色官服的文武官員齊齊整整地跨過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