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槐領大軍向西行進,沿途經過三座城市和二十多個村莊。城內貴族跟隨大軍出征,村莊的糧食被搜走大半,村人稍有反抗,立即會被吊起來鞭打。
凡是大軍過處,村口都會立起絞刑架,架子上是頑固的村民,帶著滿身鞭痕被絞死在冷風中。
“這不是一個領主該做的!”
“暴君向臣民舉起屠刀,終將遭到報應!”
“你被仇恨包圍,受到死靈啃噬!”
兩名白發蒼蒼的老人倒在地上,他們被反綁住雙手,身上的袍子染滿鮮血,臉頰上橫過數道傷痕,皮肉外翻,傷口的血在冷風中凝固。
騎士們在村中搜走糧食,還打算牽走巨牛。
村人們出離憤怒,哀求毫無用處,他們拿起了草叉、鐮刀甚至是木棒。明知道以卵擊石,怎奈走投無路,不反抗就隻能活活餓死。
上萬大軍麵前,幾十名村民的抗爭無異蚍蜉撼樹,仿佛石子投入大海,激不起任何浪花。
二十名騎士排成一行,騎士隊長手臂舉起,帶著輕蔑,漫不經心向前一揮。血光衝天而起,僅僅一輪衝鋒,反抗的村民全部倒在地上。
死者有男有女,有白發老人也有青澀的少年。
他們本該獲得領主的庇護,如今卻死在騎士的刀下。
受傷的村民在地上哀嚎,他們太過憤怒,以至於忘記了對刀鋒的畏懼。他們趴在鮮血染紅的雪地上,拚命抬起頭,看向刺槐領主的方向,大聲咒罵,詛咒他將死於戰場,屍骨無存,靈魂永遠不得安息。
“住口!”
騎士拽緊韁繩,戰馬人立而起,馬蹄踐踏傷者的背部,當場踩斷他們的脊椎。
村人向前撲倒,口中噴出鮮血,胸口被洞穿,人尚沒有斷氣,地獄般的景象。
即便是臭名昭著的半獸人雇傭兵,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由得膽寒。他們從不曾想過,一個貴族領主會對自己的領民如此殘暴。
半獸人指揮官後退兩步,同幾名隊長交換眼神。他們需要提高警覺,和這樣的領主合作,最應該警惕的不是前方的敵人,而是來自身後的刀劍。
不到半天時間,三座村莊遭到屠戮,反抗的村人被屠殺殆儘,無論男女老少一個不留,德高望重的老者被拖到村口絞死。
“劊子手,惡棍,暴君!”老人不停咒罵,直至繩索套上脖子,被從身後勒緊。
巫師策馬走近,胯-下的座獸通體灰白,雙眼是血紅色,嘴邊凸起獠牙,四蹄迥異牛馬,而是仿若虎豹的利爪。
法杖斜指向前,杖頭的寶石血般鮮紅。
巫師口出詛咒,每一句話都帶著死亡氣息。可怕的能量纏繞上絞刑架,在木架上烙印灰色文字。
兩名老人被拖拽起身,受傷的腿無法支撐,脖子上的繩索越來越緊。
“我寧願化成死靈,撕碎你們的靈魂!”老人破口大罵,雙眼流出血淚。
騎士用力拖拽繩子,戰馬反向飛奔,粗糙的繩索穿過金屬環,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兩名老人被高高吊起,雙腿踢動數下,再也無法出聲,呼吸逐漸微弱。
在兩人生命最後一刻,絞刑架上的烙印發生變化,灰色文字從木架上浮起,蛇般纏繞上兩人的身體。
血肉之軀突然乾癟,原就蒼老的麵容更如枯樹皮一般,肉眼可見收縮,緊貼在老人的骨頭上。
灰色的氣息纏繞湧動,膨脹後又迅速散開,儘數消失在風中。
絞刑架上留下兩具乾屍。表情痛苦,嘴巴大張,舌頭不見蹤影。
巫師抹除烙印,兩
隻灰色的蛾子從死者口中爬出,眨眼的時間飛入巫師掌心,藏進他的袖子裡。
“去稟報領主大人,事情解決,可以繼續出發。”
“是!”
侍從不敢抬頭,更不敢看巫師一眼。抑製不住恐懼,整個人抖如篩糠。
刺槐領主不關心村民的死活。殘暴是一種手段,反抗的力量必須受到懲罰。
“告訴恩裡克,他做得很好。”
命令很快下達,大軍繼續前行。
在隊伍末尾,幾名騎士點燃火把,繞過整個村子,將火把投上屋頂。
風自北而來,大麵積助漲火勢。木頭搭建的房屋陸續燃燒,濃煙滾滾,村莊陷入一片火海。
貴族們一言不發,沒有一個人出聲,無論是勸說還是諂媚,通通沒有。效忠他們的騎士感到疑惑,無法理解他們的沉默。
“或許是主城的事。”騎士們私下議論,自以為得出答案,彼此心照不宣。
領主日漸喜怒無常,他不再聽從勸說,甚至公然違背王國法典。無法確認他的情緒,討好也會遭到懲罰。
既然是這樣,最好閉上嘴,什麼都不說。
然而騎士並不知道,貴族們之所以不開口,絕非明哲保身,而是身不由己。明明神誌清醒卻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靈魂被關在籠子裡,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淪為傀儡,一舉一動受到控製,成為巫師手中的提線木偶。
大軍中途休息時,巫師來到領主的帳篷前,提出更改行軍路線。
“領主大人,平原鎮無法通行,卡布羅城也已經失守。雪鬆領沒有騎士團,不會派兵駐守,但會布置陷阱,貿然闖入很不明智。”
刺槐領主身著華麗長袍,手中端著一杯麥酒。
一個穿著清涼的女人坐在他腿上。女人容貌妖豔,嫵媚的雙眼仿佛帶著鉤子,白皙的手指劃過刺槐領主的喉結,舌尖舔過嘴唇,足以令任何男人血脈賁張,為她神魂顛倒。
巫師不在其中。
瘦削的麵孔遮擋在兜帽下,蒼白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自始至終,情緒沒有任何起伏,仿佛冰冷的石塊,令人琢磨不透。
“領主大人,我的提議是放棄平原鎮和卡布羅城,從貢莫爾河穀進入雪鬆領。”
巫師的語速不緊不慢,刺槐領主聽得格外認真。自從將半水妖帶回領主府,他極少能如此專注。
“貢莫爾河穀?”聽到這個地名,刺槐領主勃然色變,目光變得陰沉,“為什麼是這裡?”
“一百年前,炎魔在貢莫爾河穀出現,烈焰蒸乾河水,留下斷裂的河床。它們從這裡進攻雪鬆領,最終吞噬雪鬆領騎士團。”提起百年前的戰爭,巫師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這裡是一個很好的進攻地點,沒有騎士團把守,環境也不適合雪鬆領的樹人,大軍可以長驅直入,突襲雪鬆領主城。”
這個建議很不錯,刺槐領主的臉色卻愈發難看。
“恩裡克,在你眼中我是什麼,我的騎士是什麼,肮臟的炎魔?!”
蒼白的嘴角翹了一下,速度飛快,稍縱即逝。
巫師微微低頭,平息刺槐領主的怒火。
“領主大人,我是刺槐家族巫師,當然不會輕視您和您的騎士。我僅是提出建議,希望您能在戰爭中取勝。”
“最好是這樣。”刺槐領主捏碎酒杯,無視半水妖的低呼,威脅道,“恩裡克,不要讓我發現你彆有用心。你最好記住,你和刺槐家族有契約,一旦你違背契約,必將受到懲罰!”
“請您放心,領主大人,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件事。”黑袍巫師慢慢抬起頭,
現出一個冰冷的笑容,“永遠不會。”
經過短暫休息,大軍再次出發。
刺槐領主采納恩裡克巫師的建議,放棄平原鎮和卡布羅城,轉道貢莫爾河穀。
上萬人行軍,不可能隱匿蹤跡。留守邊境的雪鬆領樹人察覺異樣,為追蹤大軍方向,放出大量藤蔓。
寄生藤和伴生藤在雪下穿梭,部分靠得太近,被刺槐領樹人發現,不幸被抓出雪地扯成數截,根須碾得粉碎。其餘僥幸避開樹人的視線,潛入地下更深處,繼續跟上大軍步伐,終於掌握軍隊動向。
藤蔓返回平原鎮和卡布羅城,駐紮當地的樹人知曉情況,先後將消息送往領主府。
彼時,雲婓在藏書室留到深夜,抄錄的羊皮卷堆積成山,能裝滿三隻大木箱。相同種類的魔紋裝訂成冊,每冊都有上百頁。
使魔交換來的種子多達二十種,雲婓每種取出三顆,分彆用魔法催生,試驗帶上戰場的效果。
在催生種子的過程中,發生一段小插曲。
由於缺乏經驗,雲婓沒能控製好魔力,造成食魔荊棘和惡魔草瘋狂生長。使魔被荊棘纏住,差點一命嗚呼。好不容易擺脫荊棘,來不及查看傷勢,又陷入魔鬼草的包圍。
魔鬼草根莖發達,受到魔力滋養,輕鬆高過五米。莖稈粗壯,堪比一棵小樹。頂部垂掛花穗,飄絮飛舞在室內,末端張開一個個鋒利的小爪子,嚇得使魔連聲尖叫,四處亂跑,恨不能挖開地板藏進去。
“不能被飛絮碰到,它們會寄生,吸乾寄主的血肉!”
為躲避飛絮,使魔繞著書架奔跑。找到能藏身的角落,立刻縮進去瑟瑟發抖,還拽過一本書擋住自己,打死也不肯出來。
樹人也不喜歡惡魔草,他們同樣有被寄生的危險。遇到花穗搖曳,先一步張開樹冠,周身浮現綠光,將飛絮隔絕在外。
“魔鬼草會對你們造成傷害?”目睹安德四人的舉動,雲婓問道。
“會。”安德點點頭,解釋道,“被魔鬼草寄生,我們不會馬上死亡,但會變得虛弱,逐漸失去行動能力。”
“任何樹人都一樣?”
“沒錯。”安德頓了頓,貌似想起什麼,改口道,“不是全部,烏木樹人不會。隻是他們數量稀少,實在難得一見。”
飛絮飄滿室內,數量越來越多。
雲婓以魔力豎起屏障,飛絮無法接近,靠近就會被彈開。紅光逐漸向外擴散,在他周圍形成真空地帶。
單是隔絕起不到作用,如果用到戰場,必須有控製的辦法。
“魔鬼草隻能吞噬血肉?”腦海中靈光一現,雲婓看向使魔。
“是的。”使魔聽到聲音,小心將書籍移開一條縫,探頭看了一眼又飛速藏回去。
雲婓考慮片刻,手指覆上死靈契約,召喚出五名死靈。魔鬼草吞噬血肉,死靈沒有實體,或許能夠試一試。
得知雲婓的意圖,五個死靈懸浮半空,遲遲不動一下。麵具遮擋下,五官同時扭曲。
“難道會對你們造成傷害?”雲婓問道。
“沒有。”契約具有極強的約束力,雲婓需要對死靈誠實,死靈也不能對他說謊。
“很好。”
雲婓催促死靈馬上行動,他還有兩冊魔紋沒有裝訂。
死靈的心情難以形容。
從恐怖的惡徒到捕捉飛絮的清潔工,落差非同一般地大。他們存在成千上萬年,追尋最古老的記憶,也沒人提出過這樣離譜的要求。
能拒絕嗎?
不能。
死靈破天荒產
生情緒。帶著這種情緒,死靈在屋子裡亂飛,黑風嗖一下刮過來又嗖一下刮過去,飛絮迅速減少,被死靈裝進袋子裡,在袋子裡碰撞膨脹,許久才安靜下來。
死靈完成任務,迫不及待返回契約,一分鐘也不願意多留。
雲婓移開裝滿飛絮的袋子,用魔力放倒三棵魔鬼草。徒手掰斷,斷口處是白色的草芯,很像是生長在水邊的蘆葦。認真開發一下,這種草應該用途極廣。如果不是危險性太高,完全可以在領地內種植。
清理掉魔鬼草,雲婓收好種子。正準備叫使魔出來,敲門聲忽然響起。聲音帶著急迫,一聲接著一聲,和平日裡截然不同。
雲婓心頭一動,直覺會有不好的消息。
房門打開,布魯站在門外,表情十分嚴肅,單手抬起,仍維持敲門的姿勢。
“邊境送回消息,刺槐領大兵壓境,隊伍中有騎士和樹人,還有半獸人雇傭兵,正向貢莫爾河穀進發。”
“貢莫爾河穀?”雲婓轉身取來地圖,在地上鋪開,很快找到河穀的位置,“他們準備從這裡進入雪鬆領?”
他提前做好防禦,平原鎮、黑峽城和卡布羅城連成一線。萬萬沒想到,刺槐領軍隊竟然繞路,選擇了偏遠的貢莫爾河穀。
河穀本屬雪鬆領,奔騰的大河穿行而過,資源豐富,是一片富饒之地。
百年前炎魔軍團出現,河穀遭到烈焰焚燒,河水蒸乾,河床斷裂,變得寸草不生。在這裡找不到任何生命,比魔龍盤踞的峽穀更加荒涼。
“一百年前,炎魔就是從這裡進入雪鬆領。”布魯聲音低沉,咬牙切齒道。
雲婓凝視地圖,確定古堡到河穀的方向,估算路程距離,當即做出決定。
“我今夜就出發。”雲婓站起身,將地圖折疊起來,準備帶在身上,“布魯,你去通知盧克,讓他點齊一百名樹人儘快動身。轉告露西婭夫人,我必須提前離開,請她暫時留在領主府。等到確定刺槐領大軍的情況,我會派人來接她。”
下達一連串命令,雲婓轉身離開藏書室。走出兩步忽然停住,回身提起一隻裝滿飛絮的口袋,又抓起數冊羊皮卷,同安德四人告辭,急匆匆穿過走廊,前往古堡露台。
冰魔正趴在噴泉裡呼呼大睡,做著打敗魔龍的美夢。
魔龍十分警覺,雲婓剛從塔樓衝出來,它就抬起頭,雙眼望了過來。
“和我去邊境。”
雲婓二話不說叫醒冰魔,將裝有飛絮的袋子扔給它。隨即縱身一躍,跳到魔龍背上。
“去貢莫爾河穀。”
話音未落,雲婓掌心飛出藤蔓,精準套住冰魔,飛速纏繞數圈。
冰魔頓感不妙。
下一秒預感成真。
魔龍振翅飛起,從露台滑翔而出,乘風飛向邊境。冰魔被藤蔓拖拽向前,視線抬高吊在半空,體驗被帶飛的刺激。
魔龍的身影逐漸遠去,消失在暗夜之中。
布魯離開古堡,將命令傳達給老盧克。樹人迅速集結,連夜出發,向貢莫爾河穀挺進。
露西婭夫人從睡夢中驚醒,得知情況有變,沒有任何疑問,馬上接受雲婓的安排。
“等一等。”她叫住布魯,認真道,“請轉告雪鬆領主,警惕不該在冬天出現的東西,尤其是蟲子。”
布魯向露西婭夫人表示感謝,很快消失在走廊。
腳步聲漸漸遠去,露西婭毫無睡意,起身走到窗前,眺望樹人森林,對女仆長說道:“桑德裡斯終於來了。”
女仆們沉默不語,靜靜陪在她的身旁。
衣
袖遮擋下,荊棘紋顏色加深,邊緣流淌血線,沿著手腕蔓延,迅速覆蓋整條手臂。末端延伸到女仆們的脖頸,流動駭人的血光。
黑荊棘女仆的詛咒,以生命和靈魂為代價,刺槐領主注定滅亡。高,完全可以在領地內種植。
清理掉魔鬼草,雲婓收好種子。正準備叫使魔出來,敲門聲忽然響起。聲音帶著急迫,一聲接著一聲,和平日裡截然不同。
雲婓心頭一動,直覺會有不好的消息。
房門打開,布魯站在門外,表情十分嚴肅,單手抬起,仍維持敲門的姿勢。
“邊境送回消息,刺槐領大兵壓境,隊伍中有騎士和樹人,還有半獸人雇傭兵,正向貢莫爾河穀進發。”
“貢莫爾河穀?”雲婓轉身取來地圖,在地上鋪開,很快找到河穀的位置,“他們準備從這裡進入雪鬆領?”
他提前做好防禦,平原鎮、黑峽城和卡布羅城連成一線。萬萬沒想到,刺槐領軍隊竟然繞路,選擇了偏遠的貢莫爾河穀。
河穀本屬雪鬆領,奔騰的大河穿行而過,資源豐富,是一片富饒之地。
百年前炎魔軍團出現,河穀遭到烈焰焚燒,河水蒸乾,河床斷裂,變得寸草不生。在這裡找不到任何生命,比魔龍盤踞的峽穀更加荒涼。
“一百年前,炎魔就是從這裡進入雪鬆領。”布魯聲音低沉,咬牙切齒道。
雲婓凝視地圖,確定古堡到河穀的方向,估算路程距離,當即做出決定。
“我今夜就出發。”雲婓站起身,將地圖折疊起來,準備帶在身上,“布魯,你去通知盧克,讓他點齊一百名樹人儘快動身。轉告露西婭夫人,我必須提前離開,請她暫時留在領主府。等到確定刺槐領大軍的情況,我會派人來接她。”
下達一連串命令,雲婓轉身離開藏書室。走出兩步忽然停住,回身提起一隻裝滿飛絮的口袋,又抓起數冊羊皮卷,同安德四人告辭,急匆匆穿過走廊,前往古堡露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