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古堡內燈火通明,人聲喧鬨。
遵照雲婓的命令,布魯打開酒窖,藤蔓輪番入內,運出一桶桶麥酒、甜酒和盧克精心釀造的果酒。
空氣中充斥著酒香和食物的香味。
烤肉送上桌,搭配裹滿湯汁的塊莖,還有剛出爐的麵包,熱氣騰騰,誘人無比。
大廳內,雲婓高坐上首,甘納、阿亞姆和矮人們分坐在左右。傑弗裡和矮人阿爾伯特坐在一起,布魯則忙得腳不沾地,直至宴會開始,仍未來得及歇一口氣。
領主府外,方形和三角形的篝火一座座燃起,手臂粗的火把插在路旁,將整條長街照得亮如白晝。
領地眾人圍坐在一起,三五成群大聲談笑,開懷暢飲。
騎士們沒有返回關押處,被允許參與這場盛宴。經過長時間的關押和磨礪,他們全都卸下驕傲,能夠放下身段和眾人坐在一起,互相舉杯。
實事求是地講,得不到雪鬆領主赦免,他們今後的日子未必比得上農夫,畢生都要和半獸人一起做苦力。
“不會有贖金,所以,該徹底明白自己的處境。”一名騎士苦笑一聲,仰頭喝儘杯中的麥酒。
投奔來的小商人和領民難得放鬆,幾杯酒下肚,借著酒意傾倒苦水,講述自己倒黴的經曆。
“蟲群襲擊了主城,到處都是可怕的蟲子,它們無孔不入。”
“東城遭到蟲群毀滅,留在城內的貴族和騎士無一幸免,死狀極其可怖。有仆人逃出來,到處叫嚷著蟲子的可怕。”
“我永遠忘不掉那個夜晚,城門守衛倒在路上,被蟲群覆蓋,一瞬間就變成枯骨,到最後骨頭也沒留下。”
一名小商人舉起酒杯,仰頭一飲而儘。
恐怖的記憶深植腦海,日夜折磨著他,成為可怕夢魘。見到蟲群之後,他沒睡過一個好覺,每次剛睡下不久就會被噩夢驚醒。
哪怕離開刺槐領,他仍提心吊膽,整日裡戰戰兢兢。稍有風吹草動就會疑神疑鬼,控製不住雙手顫抖。
有相似症狀的刺槐領領民不在少數。
長時間無法安睡,他們臉色慘白,眼下掛著黑眼圈,眼球爬滿血絲,看上去無比憔悴。
布魯給了他們一種藥水,裡麵含有少量碾碎的菌菇,味道有些古怪,但能讓他們睡個好覺。
眾人十分感激,愈發堅定留下來的決心。
“感謝雪鬆領,感謝領主大人,感謝慷慨的樹人管家!”
伊娜抬過來一筐麵包,剛剛烤出來,帶著獨特的麥香味。麥殼篩得很乾淨,麵包口感十分暄軟,和硬麵包截然不同。
“領主大人帶回刺麥,磨碎去殼,比領地的麥子更香。”
伊娜和幾個女人坐到桌旁,端起酒杯喝下一大口,抹去額頭上的汗水,用力扇著風,頓覺舒爽許多。
“刺麥?”村人們最關注糧食,聽到伊娜的話,陸續圍了上來。
“卡德薩城的麥子,領主大人帶回許多種子,決定在領地墾荒種植,這是布魯管家親口說的。”
“墾荒嗎?那真是太好了!”
墾荒意味著需要大量人手,投奔來的刺槐領眾人精神振奮,無不高興萬分。
相比之下,騎士們變得異常沉默。
聽到主城內發生的一切,他們能夠肯定,蟲群是巫師的詛咒。
東城的貴族騎士不存一人,家族一夜之間覆滅,此時此刻,他們對巫師恩裡克的恨意達到頂峰,刺槐領主也被遷怒。
如果恩裡克沒有被雲婓殺死,憤怒的騎士們會不惜一切將他撕碎。
半獸人沒有參與話題,他們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很快變得醉醺醺。不少人當場獸化,站起身捶打著胸膛,互相推搡著大吵大嚷,看上去要發酒瘋。
鬆葉城眾人見怪不怪,少年們拋出幾顆種子,墨綠色的藤蔓迅速生長,將鬨事的半獸人捆綁起來,堵住他們的嘴巴,送回他們的住處。房門一關,任憑他們自己去鬨。
目睹全過程,地穴人忍不住偷笑。
他們相當記仇,始終記得在礦山時的遭遇,自然樂見半獸人被教訓。
喧鬨聲傳上露台,魔龍依舊呼呼大睡,半點不受影響。冰魔走出泉池,探頭看了兩眼,很快失去興趣,撈起兩塊冰糖送進嘴裡,咯吱咯吱咬得起勁。
地下牢房中,夏萊姆靠坐在牆邊,法杖被收走,身上的長袍和鬥篷沾滿灰塵,樣子狼狽不堪。
距他不遠擺著一張托盤,盤子裡是一碗肉湯和兩塊麵包,還有一壺清水。
食物送來有一段時間,夏萊姆沒動一下。
地牢中溫度很低,肉湯逐漸變涼,白色的油脂凝固在碗邊,漂浮在湯上,結了厚厚一層。
咕嚕嚕。
夏萊姆的肚子發出轟鳴,他按住胃部,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饑餓的本能占據上風,他終於抓起一塊麵包,撕開送進嘴裡。
麵包很硬,裡麵摻著劃嗓子的麥殼,味道相當不好。換成往日,夏萊姆看都不會看一眼,現如今卻是唯一能入口的食物。
強塞下半塊麵包,夏萊姆突然開始咳嗽,他用力捶打胸口,抓起放在一旁的水壺,一口氣灌下去,總算沒有被噎死。
身為大巫師索洛托的心腹,夏萊姆在王城風光無兩,貴族遇到他都要客客氣氣,何曾如此落魄。
憤怒和怨憎同時湧上,情緒再不受控製。
他丟掉吃到一半的麵包,單腳踩上去碾碎,隨即撲向牢門,雙手拍打著門板,大聲吼道:“放我出去!雪鬆領主,你不能這樣侮辱我,大巫師不會放過你!”
夏萊姆雙眼赤紅,神情狂亂,半點不見昔日的高傲。他的吼叫聲傳出很遠,在地牢中不斷回響。
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一條節肢穿過牢門上的通風口,猛然刺了進來。
“啊!”
夏萊姆驚恐大叫,本能向後退,絆在凸起的石頭上,仰麵摔倒在地。
兩隻複眼出現在通風口,鎖定牢房中的巫師,鐮刀狀的口器擦擦做響。
夏萊姆的吼叫沒有引來雲婓,反而激怒在地下生活的蜘蛛。它們正在照顧蛛卵,脾氣十分暴躁,如果沒有牢門阻擋,已經將夏萊姆大卸八塊。
狼狽的巫師不敢再大吼大叫,迅速退到囚室角落。
他突然清醒過來,開始正視自己的處境。他已經淪為囚徒,除非雲婓大發慈悲放他出去,否則注定要在牢房中腐爛。
領主府大廳內,矮人高聲唱著祝酒歌,紅光滿麵舉起酒杯,高聲道:“為了英勇善戰的領主大人!”
“敬領主大人!”
雲婓回敬眾人,飲儘杯中酒。
自從宴會開始,他的興致一直不高。他努力掩飾,瞞過大部分人,卻被坐在一旁的甘納察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