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後廟街1(2 / 2)

金山蝴蝶 唯刀百辟 8141 字 9個月前

“怎麼辦?”雲霞慌了。

“季叔尋螃蟹去了,院子裡還黑著,你走路輕點聲,興許他看不見。等你回屋去了,我將蠟燭點上,就說你不太舒服,一早就回來,在床上睡著沒讓人知道,快。”

雲霞應了一聲,兩人一個掩護一個,輕手輕腳,從樹影子下頭穿過院子去。

阿福聽見響動,“這螃蟹可夠快,淮真,你找到燭台沒?”

淮真將雲霞一路掩護到樓梯下頭,眼見她上了樓,回頭高聲說:“尋到燭台,沒尋到火。”

“火這裡有,快過來。”

淮真噯一聲。

哢噠一聲,院子裡亮堂起來。

兩隻螃蟹在牆角裡無處遁形,阿福一首拎一隻繩,將兩隻大螃蟹拴一塊,綁在銅水龍下頭,置在水池裡頭。

辦完一切,阿福掏出一隻旱煙袋,一屁股坐在水池沿上,“我就在這裡等著,今天非得打她一頓,叫她知道家法!”

淮真輕聲勸道,“也許她一早就回來了呢?我上樓去看看……”

……

穆倫伯格在聖何塞的納帕穀與舊金山市郊的奧克蘭各有一處酒莊。奧克蘭較為臨近市區,更方便閉門家中聚會飲酒,因此建在這裡的莊園也成了前來西岸的年輕人們最常選擇的落腳地。

禮拜六夜裡通常來說都會有一次女孩子們的茶話會。但因第二天一早便要去格萊德教堂做禮拜,因此安德烈也在這個下午從市區過來,以確保凱瑟琳與自己兩位妹妹不至於宿醉而錯過禮拜。

有黛西與凱瑟琳在,總少不了講西澤的壞話,尤其是有人走漏風聲,說西澤上周末乾了一件讓眾人都摸不著頭腦的事。

“八千三百美金在拍賣會上買了一幅畫,還是中國畫!”凱瑟琳仍覺得不可思議,“男人通常在什麼時候喜歡豪擲千金?搞不好他正在追求什麼人。”

“我想不會吧……西澤已經二十一歲,從沒聽人說起過他交過任何一名正式女友。”黛西說,“阿瑟爺爺這麼看重他,在東岸,他的一切交際都有爺爺把控著,女朋友人選肯定更嚴格了。”

“所以他才逃到西岸來啊,”凱瑟琳突然想起什麼,輕輕捂住嘴,“難不成他交往了個西部的姑娘!”

“西部女孩兒們這麼粗魯,以西澤的性格一定不會喜歡的。”

“從前修築內華達水壩時,西澤的教父不是帶他來西邊上了一年中學?搞不好那時就結識了什麼人……”

聽到外頭聲響,安德烈及時打斷儘興八卦的女孩們:“不論是否交往女友,我想半年之後,阿瑟爺爺一定會為他選擇一位合適的未婚妻,而且,趁他不在,這樣議論兄長,是否不是太合適?”

凱瑟琳撇嘴,“他哪裡會在乎?”

正說著,大門從外頭打開,又重重關上。

屋裡眾人一致回過頭,談話聲戛然而止。

還未及問好,那取下大衣的年輕人已從長廊穿過起居室,大步上了樓梯,看起來沒有任何要與人談天的意思。

女孩子們麵麵相覷:“怎麼突然回來了?是因為聽到我們議論他所以不開心?”

安德烈視線追隨他的腳步上樓,聽見關門聲,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上樓去。

站在門外敲了敲。

裡頭有氣無力,“進來。”

門沒鎖。安德烈推開,昏暗的房間裡空蕩蕩的,並沒看到什麼人。

往裡走一點,這才發現這名七十三英寸的年輕人將自己整個深陷在沙發裡,好像隻剩下一雙眼睛還活著,正茫然的望著天花板。

安德烈回身將門鎖上,回頭,半試探半打趣,“感情受挫?”

一隻枕頭迎麵砸來。

安德烈一手擒住,在沙發空餘的位置坐下,“克拉克太太今天問凱瑟琳,說,你上禮拜在一家注冊名為‘洪氏古玩’的拍賣公司,用八千三百美金支票購買了一張畫片,女孩子們都在議論這事。”

“噢。”

“所以,最後價格是?”

一隻背包丟到他膝上。

安德烈打開背包,裡麵有一遝美金,保持著從他保險櫃裡原封不動取出去的樣子。

這個他倒並不是很感興趣。

他打開那隻紙袋,“菠蘿油不錯。”

“今天有個人問我到底為什麼討厭華人。”

“一個中國姑娘?”

西澤不太理會他的打趣:“安德烈,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厭惡華人的?”

“凱瑟琳上中學時,參加學校芭蕾演出。演出結束,有一些高年級男學生向她們腳邊扔美金。女孩們很開心的收下來,回到家以後,卻被穆倫伯格的長輩關了一個月的禁閉。那時所有人都還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你知道。因為你一早便跟隨你的教父,赫伯特·胡佛先生來過落後的西部,見識過這種低等風俗起源於哪裡——這種遲滯的道德觀,來自於華人的戲院和妓|院。你說華人的到來帶來兩次麻風、天花與兩次肆虐的梅|毒,致使無數白人青少年被傳染。”安德烈如實回答。

“這裡有大量以取悅男人為生的女人,她們居住的聖佛朗西斯科,妓|女、嫖客,和那些最為虔誠的教徒住在一個社區,分享一條街道。這些男人像狗一樣,嗅著社會毒瘤的氣息來這裡花天酒地,就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當著剛從教堂回來的女士們、先生們的麵,從門縫、百葉窗的縫隙往裡窺探。那時我十四歲,一天,我在大街上路過那些人時,她們嬉笑著,彼此開著粗俗的玩笑,然後盯緊我的臉超過了我。等我再次走過她們,她們又放|蕩地盯著我,發出肆無忌憚的笑聲。這種感覺太糟糕了,尤其當我聽得懂她們說的每一句話。無數不願嫁人的華人女人聚集在一起,結成各種肮臟的緊密關係,從南中國,到舊金山,始終這樣。在他們居住的房屋周圍和小巷中,隨處可見的都是廢紙,泔水,糞便,還有令人無法忍受的動物垃圾。如果你的見聞佐證了報紙的每一個字,而報上的內容告訴你:舊金山百分之九十九的梅|毒病例都與華人妓|女有關,並且威脅了無數無辜的白人少年……如何還能做到不感到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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