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知道西澤還可以譯作凱撒。”
“……那你知道的可真多。”
“能告訴我你的全名嗎?Ceasar Herbert Muhlenberg?”淮真問。
“Ceasar Herbert von Muhlenberg.”
“英譯作中文發音可是相當長。”
“我不想聽。”
“西澤·赫伯特·馮·穆倫伯格。”
“你見過哪一家翻譯公司在翻譯時將介詞一並翻譯進去?”
“可是……”她看過無數嫖二戰納粹佬的文裡男主都有“馮”這個姓氏,甚至連百度百科都這麼譯的。
“你的德文老師沒告訴過你von是個介詞?”
淮真恍然大悟,連帶安德烈的部分也明白了,“所以是來自克勞馥的安德烈,來自穆倫伯格的西澤。”
“可聰明死你了。”
可不嗎!可蠢死那些人名翻譯與百度百科了。
“中間名是來自母親?”淮真又問。
“來自我的教父。我從未聽說過自己母親的姓名。”西澤臉色一沉,不再講話。
淮真也不再多嘴。
周遭推來攘去,也不知究竟誰不守規矩。
正當兩人沉默穿行,兩人跟前麵前不知有個不知趣的誰,“嘩——”一聲,撐開一把闊大日本印花油紙傘,將去路堵得死死的。
“……”兩人盯著那把傘上描繪的櫻花與招財貓臉,有些無語凝噎。
招財貓臉後頭突然探出一顆大大笑臉,高聲說道:“驚喜!”
淮真看見雲霞那顆號稱“大頭龍蝦”的腦袋,隻想將她塞回油紙傘裡去。
雲霞繼續做了個鬼臉,“逮到你們偷偷約會。”
淮真:“……”
西澤低頭沉默看了會,伸出手,輕而易舉抽走那把傘,借著身高優勢,高高舉過人群,將傘合攏,扔到遠處貨架上。
這下,將傘後頭縮頭縮腦的兩人徹底暴露出來。
那著了橄欖色“甚平”,腳著木屐,個頭並不十分高大的清秀男孩子顯然是被雲霞強迫參與到這場鬨劇中來的。他直起身子,抓了抓頭發,無奈笑笑,十分抱歉鞠躬。
“Hayakawa?”淮真詢問。
那男孩禮貌點點頭,“是我。”
淮真恍然大悟,“偷偷約會的到底是誰。”
兩人都偷偷笑。
西澤道,“你們聊。”
淮真略一點頭。她實在還沒學會如何大方自然介紹他。
三個人頭仰頭看他背影。
過了會兒他又折返回來,手裡正拎著那把紙傘,用英文問道,“在哪裡可以買?”
雲霞用英文回答他:“日本町一些店鋪有……中國城店鋪也能購買,但是構造不是特彆一樣。”
“有沒有那種……”他放下紙傘,微微眯眼,雙手描繪了一下,“上麵有一條龍的?”
雲霞愣了,哈哈笑,“那有很多啊,中國城到處都是。”
“謝謝。”他好像確認什麼事,微笑,又闊步離開。
待他走遠,雲霞做個鬼臉,“這白鬼看起來好難相處啊!但是性格很有意思。”
淮真嗬嗬笑了兩聲。
雲霞接著猛拍她肩膀:“不過好帥!”
淮真轉移話題,“我以為你們在街上敲鼓。”
雲霞道,“剛走到唐人街,舞獅隊伍來了,老師叫我們先休息一下,不能搶風頭。”爾後笑著補充,“早川說他撐著一把花紋非常顯眼的紙傘在街邊等我,多虧了他,一結束,我立刻看到他,跑了過來。剛才在路邊看見幾個很漂亮的高個白人走過來,走近一些才看到你,然後我拉著他悄悄來了,在後頭等了好久——剛才我還以為你男友是那個金發碧眼的帥哥呢。”
淮真拉拉她,問道,“知道中國龍的洋紙傘在哪裡有賣嗎?”
雲霞笑著眨眨眼,“知道啊,在隔壁,我帶你過去?”
她點頭。
雲霞轉頭與早川耳語幾句,他轉頭攜上紙傘,三人一同出門。
洋紙傘的遠東風情實在太足,每逢節日盛會,必然會擺在遊客禮品店鋪門口最顯眼的位置。三人立在門外,稍稍仰頭一看,便看見鋪門上方掛著一場排。
有撐開的,也有合攏的。
淮真一眼就相中一柄描繪一隻穿山越海的金色騰龍的藍色紙傘,上麵標著三十美分的價碼。
早川見狀,試圖取下去付錢,被雲霞製止。
她飛快摘下紙傘,向門口老板娘詢問價格。
淮真在一旁解釋,“雲霞和中國城每個人都認識,會比外來遊客便宜很多。”
“我知道。”早川微笑著,英文發音很好,並不生硬。過了會兒又說,“白人比華人貴一些,如果是日本人來,或許會賣五十美分。”
淮真有些尷尬笑笑,“我感到抱歉。”
“沒事。三藩市華人與日本人一向不和,令美國人都咋舌。”
兩名青年留學生從淮真與早川跟前走過,打量著穿著傳統中國服飾的少女與傳統日本服飾的日本少年,爾後帶著問責目光,將淮真盯緊。
緊接著向她走了過來,並不十分友善,甚至連笑都沒有笑一下,立刻以國語,帶著拷問的語氣問道:“我能代表留美學生問一問唐人街一個問題嗎?”
淮真笑笑,以國語回答,“你請問。”
仔細想了想,又補充道,“但我不確定自己能否代表整個唐人街。”
那人聽得她流利國語,詫異一陣。
緊接著又嚴肅了臉,滿帶學究氣的發話:“你們為什麼要將黃柳霜的照片張貼在這麼顯眼的位置?”
淮真道,“為什麼不能?”
“她在電影裡扮演下等妓|女,蝴蝶夫人式角色,衣著暴露色|情,像是個供白人消遣的東方玩物。你知道嗎?幾乎所有華人應該批判她,而不是追捧她這樣的形象。我們十分反對以她的形象代表東方,東方也絕對不是這一類低等華工、黑|幫勢力、洗衣鋪的女兒、與紅燈區妓|女能代表的。這是在醜化東方。”
一席話擲地有聲,讓淮真啞然。
她反問:“那你認為什麼能代表東方?這裡住著的,可全是華工,洗衣鋪老板與他們的女兒。他們的國家沒有能力保護他們,逼不得已,他們隻能組建一個又一個幫派,用以自保,用以謀生,用以對抗白人的歧視法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