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徒巷3(1 / 2)

金山蝴蝶 唯刀百辟 8370 字 9個月前

雪介爸爸和那群朝鮮叔叔走的時候, 淮真送他們到企李街車站。

幾個叔叔上車前忍不住地問:“好奇怪,為什麼華人都不講英文?”

淮真想了想, 說, “因為華人太多了,大家都被困在這個社區裡, 根本用不著和白人打交道。”

雪介爸爸聽完, 了然大笑:“他們不在乎講不講英文, 因為大家都不講!”

淮真覺得有點抱歉, 隻好跟著一起笑。

雪介爸爸又說, “但是我非常喜歡他們。有時間, 可以常來做做客嗎?因為我們有非常多衣服要洗。”

淮真忙說, “一定!歡迎時常來。”

朝鮮叔叔們拉動了阿福洗衣的生意, 也使得阿福每天十四小時工作時間不夠用了。雖然羅文一早提過讓他請個幫工,但洗衣鋪生意有限的前提下, 阿福沒空, 也懶得動心思去改革這門老手藝。

這下好了,生意上門,招工迫在眉睫。

羅文有建議過阿福:“招個會講英文的。三藩市誰的錢最好賺?因為你不懂英文,不知遺失幾多白種顧客。”

雲霞提醒母親:“會英文的, 工資起碼是不會英文的三倍還多。而且, 唐人街上, 學懂英文了, 誰還肯在華人店裡下手搓衣服?”

阿福就笑了,“先彆說洗不洗的問題, 首先晾衣服的地方就不夠。”

淮真說:“要不裝個電話機?”

一家人都笑了,說,“妹妹,裝個電話一百多美金。一個月下來,光電話公司通信費也不止十多塊,加起來,再添幾美金,足可以招個英文工了。”

淮真說,“不是說最近鼓勵早晨七點至八點時段,和晚上九點至十點時段通電話,所以這兩個時段通話免費嗎?這時段,剛好我和雲霞都在家裡,如果有電話進來,我們分彆來接就好,每天隻占用一點點送衣服的時間來接電話。對外張貼廣告,告知免費致電送洗衣的時段。季叔再花不到二十美金招個不會講英文,但洗衣服手腳麻利的,順帶早晨送衣服……”

晚餐桌陷入沉默。

羅文第一個起身去拿算盤,啪嗒啪嗒算下來,保守估計下,每個月收入能翻兩倍不止。

算完回來,羅文難掩喜色地說,“我前些時候,聽做家政那家白人太太說,因為大蕭條,好多白人早晨都會經過唐人街,購買華人家庭準備的餐盒;也有一些人願意來唐人街買中國商場的廉價衣服。市政府為了表示鼓勵,給唐人街一些商鋪電話裝機優待,符合資格的商戶,可以去市政廳領取申請表。那位太太說,出示近幾月的納稅、收入增長證明就行,如果近期計劃擴張店鋪的,沒準就能申請上。”

唐人街大商行,大公司那麼多,這種好機會怎麼輪得到我們呢?

仔細想想,淮真突然明白過來。

光稅收證明這一條,就能把那些大商行嚇退。這些薅資本主義羊毛的賺錢機器,哪裡敢為著一隻電話機在美國政府麵前暴露自己家裡有錢?

從那天起,阿福洗衣變得忙碌起來,全家人都為著近在眼前的新生活努力。

羅文沒有再提過想要搬新公寓,不想住商戶樓上作商人婦。但是她仍然很愁家用,淮真明白羅文是真的將她當半個女兒,在為養活閨女作打算了。

季淮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想明白這這件事情,那天的相親,於淮真而言,不再單純隻是相親。

·

淮真在公立理工高中的入學考試結束得很順利,甚至有一點點超水平發揮——值得慶幸的是,更為艱澀的理科知識在這年代還沒有普及,更不要說高中的入學測試。

梁老板親自駕駛汽車,載上阿福與羅文夫婦,一起到理工高中門外等候姐妹兩。

被問及考試怎麼樣,淮真毫不猶豫回答:“我希望很快能和姐姐成為校友。”

梁老板哈哈大笑,說小姑娘回答問題倒是挺爽快。

梁家的上海飯店是三藩市唐人街的第五大飯店,也是第一家推行“家庭式晚宴”的飯店,擁有能接待兩百人的大堂,來店客人包括許多中產階級的白人;許多有錢的華人家庭,有許多也會選擇在這裡舉辦接待國內來客,或者婚宴之類的宴會。

因為今晚一樓出租給了一戶江門來的四邑家庭大宴僑鄉,梁家其他人一早等候在雅間。

雖說名叫上海飯店,但是舉家隻有梁太太是上海人。飯店最出名的是上海大廚掌勺的滬菜,為了照顧到大多數人的口味,今晚的菜式仍還是唐人街著名的四冷六熱二盅,加兩位海鮮青菜粥。

梁老板典型廣東人相貌,身形略略也有些傴僂,卻十分精神。

梁太太身材也小小的,穿個白底紅花的旗袍,非常素雅,嘴裡一直念叨著,“阿凱個小死人怎麼還不來?”

她嫂嫂在旁邊打趣:“可不要給小女孩子絆住腳了哦。”

一家人都小小的,主人翁梁家凱卻又高又壯。姍姍來遲,往母親和父親中間一坐,黑壓壓像座山似的,將阿福和羅文都給驚住了。淮真覺得他多半還不知道今晚是個相親宴,或者至少不知道他的相親對象究竟是她和雲霞中的哪一個,因為梁老板叫他遲到罰酒時,他很爽快地就喝了,而後坦然落座,眼睛一直沒有落在她與雲霞身上過。

不過他應該很快就知道了。因為漸漸他發現,爸媽並沒有和對方父母在談論生意,他們都在聊對麵坐著的兩位女孩。聊著聊著,話題最終竟然聚焦到了他和對麵那個小小的女孩各自的醜事、喜好與學業上。

他突然回過味來那一瞬,表情非常有意思。一開始他還時不時附和父母親笑著,低頭喝蘿卜牛腩湯時,突然頓住了,然後仍維持那個姿勢,翻起眼白來瞥了淮真一眼。

從那一眼之後,他不再笑,而是時不時打量起淮真,每一眼都比上一眼看起來還要不那麼滿意。

每看她一次,淮真就打從心裡樂一回。

梁太太大概也看出來了。她不斷地給兒子夾菜,嘴裡說,“阿拉阿凱啊,是太久不回家了哦,張師傅炒菜不合口味的來!”

梁家凱皺著眉頭說,“媽,不用給我夾菜。”

梁老板忙向季家道歉:“母子太久不見麵,是容易吵架!”

這相親多半是黃了,但梁老板和季家人這會兒倒還沒感覺出來,仍一個勁得談淮真與梁家凱。淮真在桌子底下揪了雲霞好幾次,她竟然一臉莫名地問淮真:“妹妹怎麼了?”阿福說一件淮真醜事,她就接一句嘴,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直到阿福說起,最近家裡生意好,要申請電話機的主意還是小丫頭腦子靈光想到的,場麵才有了轉機。

梁老板立刻詢問:“是否是那個出示稅收,以及店鋪擴張證明,向市政府申請免費電話裝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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