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了次雨, 肚子疼的淮真隻能蜷起來。她強打起精神,在後頭讀著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區域的猶他州地圖, 實時播報:“前方駛出山穀, 沿未知道路前行二十英裡即可見到大鹽湖。”
西澤大抵也有在聽她講話,一路沉默著將車駛出山穀, 沿湖一路向南行駛。中途也經過過好幾處加油站, 西澤將車停得很遠, 獨自下車去詢問附近哪裡有鎮子。最近有一個隸屬於科利爾菲爾德的鄉村, 在八十四號公路附近, 開車過去隻需六七分鐘, 路上大概有三家旅社。但前往那村子沒有公路, 隻有泥土鄉道。
說泥濘是真的泥濘, 特彆是經曆了一場大雨,開過去時, 車子宛如壓過濃稠綿軟的雪糕, 車裡的人像在乘坐一九九八年鄉村超市門外那種搖搖車。西澤停了三次車,去路邊那種旅店詢問是否還有空房,這幾家旅社的名字淮真都有見過,與其說是一或者二星友好, 不如說是四星或者三星的傲慢。
西澤臉色一次比一次糟糕, 因為旅社主人口供相當一致的告知他:今夜大雨, 所以客滿了, 你們應該提前預約的。
在他一言不發的將車沿泥濘道路往前開的路上,淮真裝作很開心的說, “我們也許可以夜宿鹽湖河邊……我還從沒有在鄉間湖邊宿營過。”
西澤並沒有答話。
再往前就是那個名叫Green fall的村落。村子房屋很稀疏,零零星星能見著幾所橙黃色獨立屋,更多的是那種屋頂用木頭搭起來,看起來很簡易的農舍。
時間臨近夜裡十點半鐘。淮真以為他可能是想駛出村子,到十五分鐘距離的鎮上去再問問,但車開了不到五十米,猛地一個劇烈顛簸,一隻右後車胎陷入了泥坑裡。西澤顯然已將油門加到底,車卻紋絲不動,連帶著發動機的咆哮巨響。
嘗試了幾次,毫無效果。除非等到天明找到硬鐵棍與繩索,或者去尋找加油站的拖車,今夜彆指望能將車胎從泥淖裡拔|出|去。
這一次淮真相當認真的說,“我們可以等雨停了再走。”
建議卻並沒有起到效果。
車裡安靜了一會兒,西澤說,“I’ll be ba ten minutes.”
不等她回過神來,西澤已經很快的推門出去。
淮真從車窗裡看著他冒著大雨,緩慢的淌過沒過鞋跟的黃色稀泥。
衣褲很快濕透,像累贅似的黏在他身上。
她想讓他回來,今晚就在車裡過夜,叫了他一聲,西澤沒理她。她徑直推開車門,一隻腳剛踩到地上的一瞬間險些一腳踏空。她抓著座椅,在濕漉漉的雨裡小心翼翼將自己的腳從沒過腳踝的粘稠泥土裡拔|出|來,最終隻能將那隻鞋留在黃泥地裡。
她拉開車窗,抱著隻剩下一隻襪子的腳往外看,西澤沿著泥土路深一腳淺一腳走出去,輕輕一跨,翻過彆人家潮濕花圃外的籬笆。
想起他白天說起擅闖他人住所的罪名,淮真暗地裡捏了把汗。
過不了幾分鐘,又見他從花圃翻出來,似乎是打算去下一家。
鄉村房屋分布十分稀疏,下一戶幾乎已經要走過一片沒有花兒的樹林邊緣,經過一片膨脹的荒野。
直到看他消失在夜色裡,過了好一陣,淮真覺得臉上又癢又燙,輕輕一抹,毛衣袖子濕漉漉的。
幾分鐘後,那戶農舍突然照出一束不知道什麼搖搖晃晃的透亮光束,在門口往道路這邊一掃,又往那頭一掃,巴掌大的黃色光圈像在黑暗裡挖出一條隧道。然後她聽見一個年邁的聲音,衝西澤那邊喊:“Who was knog at the door and asking to stay ht just now——”
(誰剛剛在敲門?)
緊接著,淮真從汽車探照燈光裡看見了一個拄著拐杖,穿著大紅雨靴的傴僂的老太太。
手電往車燈亮光處這邊一照,淮真立刻用手擋了一下,然後大聲喊道:“It’s me!”
車停得離農舍並不太遠,淮真怕錯過西澤,乾脆脫掉鞋子,將褲子挽過膝蓋,推開車門從車上跳進泥地裡。還好,上帝賦予了人類靈活的腳,遠比穿鞋的靈活。老太太大聲驚叫,讓叫她當心點慢慢來,不要著急。
她在雨裡快步淌過泥地,以防老人家朝她走來時摔倒在泥濘裡。
前後夾擊的明晃晃光暈裡什麼都看不見,但能聽見步履踏在泥濘裡的腳步聲,她並不知道那是誰的。踏出不到三十米,立刻聽到遠處黑暗裡那個熟悉聲音向他怒吼:“Why the fuck ’t you just stay in the c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