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兩這樣的組合, 不論搭乘公共交通走到哪裡,總歸沒有自己駕車靈活自在。如果在外租車, 也不會有他親自組裝過的車熟悉。經由懷俄明州以及內布拉斯加前往紐約確實會近很多, 無奈八十號公路已經不夠安全。從七十號公路往東確實會繞一些路,但不論對淮真或者西澤來說, 也是最好的選擇。
陳教授一通電話給華人旅社, 也已經搞定泛美航空正午十二前往近堪薩斯城的勞倫斯機場的客機票, 抵達位於勞倫斯市的機場是下午四點鐘, 等到堪薩斯城市區多少也要傍晚六點以後。而駕車穿過科羅拉多和整個卡薩斯州到獨立城, 通常來說也要四十小時往上。如果忽視一些限速五十邁的區段, 想要在六點前抵達堪薩斯市區, 意味著現在一定要出發了。
淮真正打算從旅行袋中挑幾件必須品, 卻被陳曼麗竭力製止,連衛生巾也不讓她拿。她說不用耽誤時間, 她們那裡什麼都有。然後又湊近她耳邊悄悄對她說:“我爸爸讓我告訴你, 如果他沒有如約前來,他會很願意資助你前去。猶他州華人社區都願意。”
初聽下來,陳教授這番話讓淮真有點詫異。
這種感覺就好像……
好像留點餘地給一時衝動貿然結伴出走的小孩。各自冷靜過後,好好決定一下要不要反悔, 以免在這種被迫捆綁在一起的情況下, 即使走到最後, 想後悔也為時過晚。
和努南太太作彆, 四人一起乘坐陳教授駕駛的汽車反回鹽湖城市區。西澤坐在副駕駛室,開車途中陳教授先對他對在海關放行自己家人表示了感謝, 又問起他從哪所大學畢業。
他說美國軍事學校畢業。
陳教授說是紐約Westpoint那個嗎?
他說是的,因為離家比較近。
攀談——陳教授笑著說。
東岸學校都這樣。西澤也笑笑,有時候笑起來確實顯得好相處得多。
陳教授有點話癆,稍稍聊起東岸的學校就有點停不下來。他說大部分赴美留學多是八年庚款清華生,但他是上海聖約翰畢業。美國東岸的名校在中國名氣非常響亮,西岸斯坦福和伯克利遠不如哈佛與哥倫比亞;他也不能免俗,一到美國,立刻奔赴麻省,先在克拉克大學攻讀了個社會學位,後來才轉入哈佛地質學院學起氣象學。
又問起西澤:你一定知道Fraies.
西澤說大概知道,美國人很喜歡搞社交娛樂。
陳教授說,中國留學生也自己組織了一些兄弟會,比如……
西澤說他知道Cross and sword, 還有一個David and Jonathans,建立者似乎是個著名中國外交官。
陳教授很激動,Yes,that’s Wellington Koo. 又讚美他,You know a lot about a.
西澤說他以前入過一個兄弟會叫Phi Beta Kappa,後來跟學會成員鬨矛盾於是退了會。他在那裡結實了一名華人,他很有趣,也很優秀。
陳教授問他那是誰?
西澤說他姓Tse,父親很有錢。
陳教授有點不高興,說噢,那家人不能算得中國人。
西澤便沒再提。
陳教授過了會兒又問,他人怎麼樣?
西澤笑一笑,說了一些很官方的印象,He is huge.
陳教授說,吃麵包長大的,確實比吃大米長得結實。
西澤不置可否,隻說,maybe it’s true.
總的來說他們聊得不賴。大約起太早了,陳曼麗上車不久就打起了盹。淮真沒有打擾前座的對話,在後排翻閱起那本旅行手冊,用寫字的鋼筆將手冊上寫的所有限速五十邁的市鎮都圈了出來,然後將那一頁折起來。
到鹽湖城市區,陳教授才回頭來,問淮真有沒有什麼發現。
在幾張筆記本紙裁出的便簽上做完所有駕駛備注的淮真抬起頭來,對陳教授說:“我在地圖上,看到猶他州的地名都好特彆。Hiawatha, Kanarraville,好像從什麼北歐神話裡取出來的。”
陳教授笑著說,“摩|門|教的教旨確實有一些希臘哲學的部分,猶他州是摩|門|教總部所在地。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就淮真而言,她此時全然無意留心鹽湖城風景。被教授問及,往窗外草草一瞥,瞥見遠處淡藍色天空下的紅色岩石,還有在城市中央的潔白教堂,隨處可見的藍杉樹,總結性的說,“很乾淨,很……像昆明。”
陳教授以為她出生就在美國,有點難以置信的笑起來:“你還去過昆明?”
猶他大學距離市區有一點點距離,所以陳教授在城市東邊租了一套三室獨立屋,與在學校辦公室任教的妹妹,母親以及兩個晚輩住這裡,有個小院子,自帶車庫。院子小小的,和鄰居貼的很近,車開進院子,還能從修葺整齊的灌木上方看見鄰居在院子裡澆花,從灌木上方冒了個頭,向陳教授打招呼。
劉玲珍一早就等在門口了,赤腳趿拉著拖鞋,淡綠色碎花睡衣外頭罩了件灰大衣,在冬天早晨凍得吭哧吭哧,一邊指揮爸爸停車,嘴裡直往外吐白霧。
等西澤從副駕駛室下來,她嚇得連連退了好幾步,驚叫道:“怎麼回事?多少辰光了,聯邦警察還找上門來訪?”
陳曼麗趕緊拉了她一下,說,他聽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