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玲珍叉著腰將陳曼麗擋在身後,理直氣壯的說,“勿要緊個,我不信伊儕會講上海言話。”
陳教授一早在努南太太家就已打電話,請人將那輛拖去市郊加油站的普利茅斯開到市區加油站,他即刻開舊車過去在加油站修理廠更換車牌,西澤也會跟他一起過去。
陳教授進車庫去開舊車,叫西澤也過去,說有點話要同他說。劉玲珍想讓淮真一起進屋來,淮真盯著西澤的方向,說還有點話要同他說,一會兒再進來。
劉玲珍毫不客氣的說,“著急什麼,又不會弄丟了。那警察看起來這麼凶,我巴不得你把他丟了呢。”
陳曼麗很頭疼的說道:“上海小女人。”
劉玲珍嘁了一聲,“多少人想當上海小女人還當不了呢。”又拉拉淮真手,說,媽媽蒸了糖藕,早些進來吃。”
恰逢鄰居用從院子那頭扔了一麻袋蘋果過來,陳教授在車庫裡喊玲珍和曼麗將水果一塊兒扛進屋去。劉玲珍拉拉淮真,姐妹兩捉著麻袋三個角先進屋去了。
淮真走到車庫外頭,說鄰居真友好。
陳教授笑著說,美國人就這樣,你家做飯,他誇味道香。回頭你給他送個菜,改天就扔你一籃水果,在中國這叫投桃報李。
西澤立在車庫外頭對她笑一笑,除了“投桃報李”,其他大概他也都聽懂了。
淮真走過去站到他身邊,將剛才在車上做好的便簽一張張給他看,囑咐他一定要當心,不要開車太快,記得注意限速五十邁的市縣;路上不要跟人吵架,更不要連夜開車;自己住的話可以挑個乾淨衛生高檔的旅店,不要急,晚點到也沒關係。
囉囉嗦嗦的講了一堆,最後將便簽疊整齊,塞進他風衣最外麵的口袋裡。西澤趁機將手伸進口袋,很壞的將她手扣緊,淮真掙了幾次都沒掙脫。
陳教授將車倒出來,似乎從後視鏡裡看見了,笑著調侃:“彆擔心,他自己駕車反倒方便很多。男子漢,即使夜宿車裡也沒關係。科羅拉多路上風景相當不錯,有富德台和洛基山,旅客很多,公路上也不會寂寞。隻不過需要當心了——因為會有一些拇指黨,你知道嗎,豎起拇指要搭車的背包客,如果是個美人,紳士們通常不能拒絕她們。”
淮真說,“希望你不會太寂寞。”
西澤說,“可惜我不是個紳士。”
趁陳教授在花園裡掉轉車頭,淮真輕聲問他,“教授剛剛對你說了什麼?”
西澤說,“他告訴我,通常來說,華人女孩子留宿異性家裡是很大風險的事,在華人社區會成為大新聞。還說,如果你這次出行不是經過了家長同意的話,他希望我明白,一家本分唐人街人家的女兒,和男友進行超過兩天的旅行,幾乎意味著可以結婚了。”
淮真說,“你彆信,陳教授經曆過舊中國,思想也許仍古板了一些。”
西澤接著說,“他請我路上好好思考一下,獨自旅行利於思考,尤其在我這樣一個美國人自己的國家而言,是既舒服又輕鬆的一件事,遠比和一個華人同行容易得多。”
淮真說,“你怎麼想呢?”
他說,“他還說,以他的人生經驗來說,一段艱難的旅途是檢驗人與人是否合拍的最好方式。”
淮真沉默了一下,說,“七月時,我參加過一個朋友的婚禮。”
“然後呢?”
“有個日本女孩,在婚禮上說起她和她白人男朋友的故事。他們都是普通人,我也是。她對那位官員說他們隻是相愛了,他們無罪。那天我發現我很羨慕她,在那之前我從沒羨慕過任何人。”
她認真的看著西澤說完的這番話,然後趁機將自己的手從口袋裡拿出來。
陳教授在遠處招招手,說小夥子,話講完可以上車了。
淮真對他笑了笑,叫他趕快去,免得時間來不及。
西澤垂了下頭,沒有再說彆的話,徑直拉開車門上了車。
等車快要開動了,淮真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陳教授將車停在門口,笑著說,“我猜你要第十次提醒他注意安全。”
她對陳教授說謝謝,快步跑到副駕駛室窗邊。
西澤將車窗搖下來,抬頭看著她問,“寶貝你還有什麼要對我說?”
淮真說,“今天下午我想去剪個頭發。剪到比耳朵下麵,像你臥室裡十二歲時的照片那麼短,可以嗎?”
西澤說,“如果你喜歡。”
淮真聽完,笑得很開心地接著說,“如果你在路上,比如加油站小商店一類的地方,看到有賣鴨舌帽,可以買一頂給我嗎?我想要很酷那一種。”
西澤看了她很久,然後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