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薩斯城5(1 / 2)

金山蝴蝶 唯刀百辟 8033 字 9個月前

博士與她一路都沒閒著, 嘴都講乾了,連帶她那瓶依雲也給喝了個乾淨。

淮真唰唰的在筆記本上記著, 記了滿滿四頁。

客機飛的很低, 離地不過四千至六千英尺距離。客艙不是加壓的,淮真後排坐了個老太太, 暈機暈得厲害, 幾乎埋頭離不開嘔吐盆, 到後頭嘔出的隻有黃水。客艙裡彌漫著嘔吐物的味道, 乘務隻得將舷窗打開。

螺旋槳聲震天, 冷空氣嗖嗖灌進來, 直吹到她頭頂, 她壓根都沒在意。

飛機落地勞倫斯, 恒博士的朋友開車接他去獨立城,而她得乘坐城際巴士前往堪薩斯城獨立大街。兩人很快分道揚鑣, 甚至沒有多少告彆語, 因為飛機上已經說得足夠多了。

直到坐上巴士,她那在四千尺高空吹了四小時冷風的腦袋才覺得有點神經痛,螺旋槳嗡嗡的巨響仍在耳邊回響。

同樣縈繞不去的還有恒博士講的最後一番話。

他說,對西方來說, 中國實在太老太老, 像個病榻上將死的垂暮老人, 身上因積勞成疾爬滿虱子。儘管她仍是神秘莫測的, 而年富力強的西方卻沒有耐心剝開肮臟腐朽的外衣,去發掘更多的未解之謎;他們隻想費儘心力的擄掠、去榨乾她身上最後一筆遺產, 最後一滴血。西方對於中國的理解有太多偏差與誤解,對於中國的最後印象,便永遠停留在她奄奄一息、垂垂老矣的一刻,永不會記得她最初最原始的模樣。

淮真說,您這樣好像在形容一個妓|女——羊脂球。

博士笑了一下,說可不是嗎?中國男人是殺手,中國女人是妓|女——西方人永恒的刻板印象。在西方人眼裡,中國如今看起來就像是個妓|女、嫖|客、皮條客、苦力……等一切下等的、亂離之人的總和。我不是在貶低東方,我隻是在描述一個誤解過的印象的總和。

淮真說我知道。

博士接著說,所以,比起看到一個謝了頂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或者一個油嘴滑舌的小夥子,我想會場會有很多人更願意看到一個俏麗、活潑的女孩來述說這古老的中國,這會為這份發言增添更多華彩。雖然這樣講也許會使你不不甚愉快,好像所有人隻在意年輕的外表,而不注重內涵。事實上,這兩者根本不能剝離開來。你天真、自然、本能、直率,看上去像沒有經曆過任何苦難,毫無束縛、不羈灑脫,毫不誇張的說,這是我所期待看到的,從爛泥朽木堆裡開出一朵自在的花兒,脆弱,卻有著無窮的生命力——這恰恰是你的優勢。

·

大巴在堪薩斯城的市政廳停下,距離那傳說中o區神秘的費麗達旅店還有一條街區的步行距離。時值傍晚,差一刻七點,淮真順著獨立大街與密蘇裡河慢慢往卡普裡島溜達過去,路上起碼經過了三個公園,四個噴泉。城市看起來十分悠閒,一家三口在下班後,在餘暉下的公園草坪上坐著看報,或者玩一些簡單的互動遊戲。等待過街時,一輛載滿旅客、滿帶笑聲的旅行巴士從淮真麵前慢悠悠開過,巴士紅色身軀上用噴漆噴了:Kansas City - Heart of America!

是不是但凡不臨海,不臨國,左右不著的內陸中心,恰好有知名河流流過城市中央,就統統可以叫作xx之心?譬如塞納河流過的布魯塞爾和多瑙河分割城市的布達佩斯,不知為著什麼,也統統自稱為“歐洲之心”。

堪薩斯城跟布達佩斯也很相似:一條河流分割,這邊屬於堪薩斯州,那一頭屬於密蘇裡州。賭場區正好在區域的正中心——尚未過橋,夜幕還沒升上來,賭場區的霓虹燈率先亮了起來。橋上有許多推銷霓虹燈管的小販,胸前掛了隻皮箱,打開的皮箱裡擺著五六種顏色與彎曲度燈管,燈管接在箱中的電路上,他一摁,像打開了七彩魔盒似的。但這一招並沒有為他吸引周遭的商戶前來,反倒有不少孩童圍在周圍,為霓虹燈的炫彩驚呼駐足。

按照陳教授寫的地址,找到費力達旅社時,天已近黑透,街道卻熱鬨到近乎擁堵。除開賭場,這裡應該還有許多彆的產業。幾乎每經過兩家o,就能看見一家旅舍、酒吧或者將器具明目張膽擺在外頭的成|人|用品店。o街邊多得是招徠顧客的站|街|女,大冬天穿著單薄的深v衣衫與色彩斑斕的高跟,在櫥窗外使勁想將胸脯抬得更高一點,竭儘所能搔首弄姿。

一個穿鱗片長裙的站|街女撅起臀部,在八音盒禮品店的櫥窗前塗抹紫黑的唇膏。淮真走過時,那櫥窗也清晰映出她的側影:粉藍格紋襯衫在櫥窗裡看起來近乎是紫色的,藍色的毛線外套也染成近乎天幕的黑藍,唯獨她的臉頰與那雙鞋顯得格外的白。今早雖然洗過頭,但經曆了飛機艙那場風吹,後腦勺翹起了兩簇不爭氣的呆毛。

那櫥窗好似有魔力,使得淮真也駐足停下,用掌心試圖將倔強的呆毛壓下去,試了幾次都有點無果。她又端詳了一下自己:衣服雖然是女孩的,但因為生理特征不甚明顯,所以倒也有點雌雄莫辯。既然如此,那簇不羈的毛發,此時倒也並不十分影響觀瞻。

停留了十秒,淮真正準備離開,卻發現那紫黑嘴唇的女郎正從櫥窗裡看著自己。視線在鏡麵相會,她看到了一雙略微有些虛焦的灰藍色眼睛。她應該有一點近視。

緊接著,她聽見女郎很小聲很小聲的對自己說了句:“One dolr for owo dolr for a night. 50 t more, we try something else. I may give you a surprise.”

聽聲音,女郎似乎還很年輕,搞不好甚至和自己同歲。

淮真呆了一下,很快的搖了搖頭。

女郎回頭又看了眼櫥窗,這下似乎對自己失掉了信心。她用手背抹掉了嘴唇上一大半的紫黑色口紅,又破不甘心的抿了抿,似乎覺得這樣會使她看起來好很多。她接著說,“Maybe we talk.”

周圍都是流浪漢,興許有扒手或者癮症患者。淮真不敢掉以輕心的講話,隻對她微笑了一下,越過她看見路牌,199號。

又轉頭看向對麵,對麵有一家很大的o,燈火通明的,將老虎機都擺到了街邊。

她抬頭,在o的霓虹招牌旁邊,看見了二樓掛著Frida Hotel的花花綠綠霓虹招牌,比起o來說不甚顯眼。二樓以上似乎都是旅店的房間,但很詭異的是,亮著燈的旅店窗玻璃透出的光是那種很曖昧的荔枝紅色。

街邊除了站街女郎,還有三五紮堆的流浪漢,肮臟街道上隨時散發著一股一群男子漢一年沒洗澡的臭味,還夾雜著隨地大小便的騷臭味。

淮真一邊過街,一邊心想,美國人究竟哪裡來的臉去嫌棄唐人街?

Frida Hotel在街麵上隻有很窄的一小塊門麵,裡麵用磚砌了個櫃台,過道很窄,幾乎隻能容兩人側身經過。

牆壁與櫃台都是一色的粉紅,櫃台後麵坐了個紅頭發女人,聽到有響動也當沒聽到,甚至頭也不肯屈尊抬一下,因此淮真隻能看見她的腦袋尖。

更引人矚目的是她背後的櫃子,玻璃櫃上陳列了許多模擬男|女人體的逼真玩具,但是似乎用了誇張手法,尺寸都大的有點驚人。

她站在櫃台前咳嗽了兩聲。

女人懶洋洋抬起頭來,惜字如金的問,“yourself?”

她說no,然後說他們昨天有預訂房間,預訂人留下的名字是Cea(西澤昵稱)。

不等她說完,那女人噢了一聲,“發電報來訂的。兩人一晚的山莓套間,我看看——”

女人嘩啦啦的翻起訂房記錄本來,淮真趴在櫃台上,腦子裡思索著山莓到底是哪種草莓,為什麼要拿來做房間的名字。

緊接著女人說:“預訂人是西,是個男的。但他似乎還沒到。”

淮真抬頭看了眼鐘,時間是六點一刻。

女人說,“估計也快了,你要不要在大廳等一會兒,裡頭有椅子,或者——”

淮真說不必了,又說,“等Cea來了,能否告知他,我在門口o玩老虎機等他?”

女人說,“好的,這沒問題。不過請當心點,這裡每天都有人輸的傾家蕩產——你看門口的流浪漢們,其中有不少都受過我的告誡。”

淮真在旅店樓下,穿著毛線外套和牛仔褲,在吃角子老虎機前躊躇了一下。

不同的老虎機玩法不同,價位也不同。她從前隻玩過吃角子水果老虎機,歐洲很常見的土耳其烤肉店裡往往都會擺上一兩台。水果老虎機門口有三架,一架二十五美分一次,一架一美金一次,一架五美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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