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市6(1 / 2)

金山蝴蝶 唯刀百辟 10706 字 9個月前

惠春旅社似乎很早便起意要與美棠家快餐店做金融區的生意, 正巧今天美棠帶朋友上門投宿,立刻給了她們最好的房間與最優惠的折扣;又借著這契機, 同美棠說起正事, 一聊眨眼一小時過去。

從Antique Store回去旅店,美棠與惠春旅社老板娘仍舊沒結束談話。見她回來, 美棠告訴她, 剛才西澤有打電話來旅社, 說他一小時內回來, 她是要稍等她一起去樓下夜市, 還是先回旅店休息等他回來?

美棠掛心她挨餓, 一定沒法放下心來好好同人講生意。淮真立刻說她也有事要先回房裡去, 叫美棠不用掛心她。

美棠略有抱歉, 聽她講完,衝她感激微笑。

旅店老板娘將房間兩隻銅鑰匙從牆釘上摘下給她, 她留了一隻在服務台給西澤, 轉身回屋去。

旅店房間很大,白牆白被單,桃木的家具有點古色古香的氛圍。

等待西澤的時間裡,她坐在桌前翻閱了那本紐約時報。上頭講了洛克菲勒基金這個大粗腿一共投入多少資金支持這個項目, 這會議對學生多麼要緊, 學術團體理事會對此有什麼什麼看法雲雲, 並沒有太多有用信息。又讀了讀彆的板塊, 看到有評論者對《龍女》的評論:“劇情俗套無趣,光芒隻在黃柳霜一人。”

讀過報紙, 她仍無事可做。那份手稿早已爛熟於心,此刻再讀一次無非徒增緊張。想起那段評論,她取出那瓶印度墨汁,想在手臂上寫幾個字,又怕寫壞。恰好見到桌上一隻竹簍裡倒置著幾支狼毫,取出一支來;將幾張空白稿紙在桌上攤開,用勾線狼毫蘸取墨汁。

寫毛筆字還是她在協和學校的課上學的,跟十三四歲小孩兒一塊上了半年課,每禮拜上三堂,學的囫圇吞棗。最後剛剛通過那門考試,到現在正楷寫的中規中矩,勉強算可以看。奈何回腕無力,魂與魄字重複寫許多次都寫不好。待紙上那一個一個的鬼字變得她都不認得了,昏昏沉沉枕在胳膊上打起盹。

她並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睡到床上的,更不知西澤幾時回到旅店。

聽見響動,迷迷糊糊剛開睜眼,襯衫領口外光|裸的後脖頸上落下涼涼一吻。

她輕輕嘀咕一聲,“回來了?”

他說嗯,又問她,“餓不餓?老板說你沒吃東西,叫服務台打了送餐電話,晚點會送晚餐外賣過來。”

她總覺得睡了快有一世紀,稍稍坐起身,半夢半醒間有點不高興,“都不餓了。”

他靠過來,在她額頭上親親輕吻了一下,輕聲說,“對不起。”又說,“我剛才去見了我爸爸。”

屋裡隻亮著一盞壽桃形的粉色壁燈,亮在床頭。西澤湊近來親了親她,又後退一步,遠遠坐在桌前長椅上。屋裡很暗,他坐在陰影裡頭,肢體與神態都浸潤在黑暗中,莫名使人覺得他有些形銷骨立。

淮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趨近前去,半跪坐在床位問他,“還順利嗎?”

“他給我講了個故事。”

“關於什麼的?”

他沒有答話。微微偏頭,去看那桌上的什麼東西,突然笑了。

順著他視線看去,桌上展開的紙上寫滿:龍魂,龍魂虎魄,魂,魂,魂,魄,魄,魄……

西澤突然說,“I know this one.”

淮真湊過去,將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問他,“哪一個?”

她以為會是“龍”。

結果他將“魂”字指給她看。

淮真微微有些訝異,這字對白人來說幾乎算是生僻字了。

他接著說,“讀作‘wan’,是不是?”

“wan”是魂的發音。

淮真有點吃驚,沒想到他真認得。

他又補充說,“還要再加一個rain,才是雲。”

“wan”也是雲的廣東話發音。

淮真楞了一下,然後笑了:原來他隻認識一半。

聽他說完,淮真扶著他的肩膀,將整個身體靠在他背上,彎下腰去。

就著這姿勢,起筆在最後一個魂字後麵跟了一個“雲”,問他,“是這個字嗎?”

他說是。

然後接過她手裡的毛筆,握鋼筆一樣,在小小的“雲”後麵寫了疊在一起的巨大兩個“山’,是她的小楷“雲”字的兩個大。

淮真歪著腦袋看了一會兒,有些不確定的說,“雲出,wa?”

西澤問她,“這是什麼意思?”

“兩個中國字放在一起嗎?”

“嗯。”

淮真肚子裡沒多少墨水,在腦海裡搜腸刮肚一陣,也隻能揪出兩三句詩。“我不能確定,具體要看這兩個字放在什麼語境裡。”

他接著說,“這是個名字。”

她想了想,“青雲出岫?雲出空山鶴在陰?”

他聽了一會兒,問道,“意思是?”

淮真說,“中國人很喜歡從古詩裡取名字,就像你們很喜歡從神話故事或者聖經中取名。‘Wa’並不是個詞,也沒有什麼特彆的意味,如果是取自一首詩,應該是借用它的意境。The clouds are ing out, like this.”

(“雲出來了,像這樣。”

西澤笑了,勾著她的腰輕輕用力,輕而易舉將她抱在膝上坐著。

又偏過頭,在她唇上親了一口,微微眯著眼說,“So it is overcast.”(所以是陰天。

淮真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靈機一動,問他,“Whose name is it?” (誰的名字

使他顯得有些神態陰鬱的長睫毛微微嗡動了一下,然後才說,“It’s mine.” (我的

雲出,雲出,雖然少見,卻怪好聽的。

淮真問他,“Who named you?”

他說,“My mom.”

淮真心臟倏地漏跳半拍,一時半會兒有些失語。

西澤卻盯著她笑,似乎在鼓勵她將這個問題問下去。

她有些不確定的說,“So she is…”

他接下去,“A ese woman.”

她一時半會兒不知究竟該先恭喜他還是先安慰他。

“一個陰天——還挺像我的,是嗎?”他詢問她的意見。

在那陰鬱得渾然天成的臉部輪廓上觀察了一會兒,淮真立刻被這句話逗笑了。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笑什麼?”

她正經地問他,“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他點頭。

淮真伸手取下狼毫,蘸取印度墨遞給他,說,“你替我寫這個字好嗎?”

緊接著在他懷裡調整了一下姿勢,解開襯衫兩粒紐扣,露出左側整片肩膀與鎖骨。她指指鎖骨上的位置,對他說,“Wan,我想把這個字寫在這裡。”

單薄瘦削的肩膀與赤|裸肩胛成片露出來,那肌膚雪白光潔,隱隱可見到淡青色血管。

西澤猶豫了。

她解釋,“這是Henna tattoo,可以保持一兩個禮拜。是植物油和植物染料做的,印度女孩用它在身上畫花紋,用以辟邪。”

他拒絕說,“不行……我寫不好中國字。”

她說,“你可以隻寫雨的下麵,也是‘雲’。”

他看著她雪白的肩膀,搖搖頭笑了,說,“我試試……寫壞了請不要生氣。”

淮真看他稚拙握筆,垂著頭,小心翼翼在紙上練了幾次,筆畫順序全不對,寫的一個更比另一個大,但她並不想糾正這個。

為使他放鬆些,她順手拿起桌上報紙又讀了一次。

西澤終於落筆了,寫的異常小心翼翼,五個筆畫也不知寫了有沒有十分鐘。從淮真這個角度看去,見得他飽滿的額與挺直的鼻梁,緊張得涔出了汗。

胳膊上癢癢的,未免使他雪上加霜,她努力忍住笑,一動不動。

最後一點頓下,西澤微微抬頭,對著她左肩無比懊惱的歎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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