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市6(2 / 2)

金山蝴蝶 唯刀百辟 10706 字 9個月前

“很醜。”他說。

淮真從他腿上下來,跑到到穿衣鏡前去看那個字。

小小的,有一點華文幼圓的意思,覺得怎麼都算還好。

她墊了墊腳,從穿衣鏡前回過頭來,指了指這個字,對他說,“我很喜歡。”

西澤終於神態紓解的微笑。

敲門聲響起,外賣送到。西澤起身去,開門前回頭對她說,“衣服穿好。”

她眨眨眼,背過身等墨汁乾透才將襯衫紐扣係起來。

西澤撫開稿紙,在書桌前將餐盒打開,自餐盒溢出一股大骨煲湯響起。

淮真驚呼一聲,“青紅蘿卜排骨煲和炒通菜!”

他笑了,招招手,“快來。”

淮真赤腳跑去他身邊。

西澤將桃木椅拉出來讓她坐下,自己坐在她身後床尾,聽她一邊吃一邊讚美,“晚餐盒比我與姐姐在三藩市常去那一家還要好吃!”

西澤說,“我有問過美棠。”

淮真餓壞了,不出十分鐘,囫圇掉半碗湯,才想起問西澤,“你吃過嗎?”

他點一點頭。

也是,父子久未見麵,總不會沒功夫吃一頓晚餐。

她想了想,說,“剛才我在自動報紙販賣機看到安德烈和凱瑟琳的婚訊。”

西澤有點意外,而後又說恭喜他們。

她有些訝異,“你不知道麼?”

他說,“沒有人告知我。也許他們也想象不出,我可以以什麼樣的身份被邀請去婚禮。”

淮真說,“也許你父親隻是不想讓你分心。”

他說也許是這樣。

淮真又說,“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他問是什麼。

她說,“我在樓下Antique Store看到一架巴黎仿製的‘大炮’,一八八七年的,隻需十五美金。”

西澤想了想,“我知道一家很好的Au,隻要很少的代理費,在華盛頓州,明天一切結束以後,我們可以過去問問。”

她有些開心。

稍稍有些飽足,她還想和西澤說什麼,偏過頭,突然看見他也在看著自己,眼神出人意料的溫柔。

淮真一下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麼,用紙巾擦擦嘴,問他,“你剛才一直這樣看著我嗎?”

他說,“你也寫個字給我好不好?”

她問他想要什麼字。

他說,“我不太懂漢字。”

淮?真?出?好像都挺傻。

她扶著椅背思索一陣,問他,“寫在哪裡?”

西澤仰躺在床上,聽她說完突然間翻了個身,指了指自己後脖頸。

她用那種很不滿足的語氣說,“好吧。”

後脖頸並不是她想要寫字的理想部位。

西澤笑了,“你想寫在哪裡?”

她用毛筆蘸了墨汁,有點心虛大聲說,“I don’t know!”

說罷跳到床上去,坐在他腰上,很不溫柔的將他後領子拽下來。

西澤輕輕啊了一聲,西澤趴在自己胳膊上眯起眼笑,“你很不滿。”

她說,“是的。”

他說,“也許改天。”

她問,“改天是哪天?”

她埋頭在他蝴蝶骨頂部,脖頸微微下方一點緩緩寫了個剛才練習了無數遍的一個字。

而後抬頭端詳了一眼,總算還不錯。

她從他身上下來,拍拍他,說好了。

西澤起身,背對穿衣鏡,看了眼那個字,“這是什麼字?”

淮真說,“Gwai。”

他重複一次,“鬼?”

她點頭。

他笑了,“為什麼是這個字?”

她從床上下來,和他並肩站在穿衣鏡前,“The bination of Wan and Gwai is Wan. Wan means Soul.”

他不解。

她說,“這個字不念雲,念‘魂’,靈魂的魂。”

西澤看了眼鏡子裡兩個字,慢慢地說,“我想我能懂得你的意思。”

墨汁的植物漸漸凝固,兩人在盥洗室洗掉它,順帶各自洗了個澡。

淮真先洗完,穿著睡衣鑽進被子裡,已快要十點鐘。

燈隻留下一盞,西澤很快從浴室出來,帶著熱騰騰的檀香味,從背後將她掖進懷裡。

淮真突然想起什麼,“我還沒有問過你,‘雲出’的姓是什麼。Muh,Cea?”

他將臉埋在她肩頭,很輕地說了聲,“傅。”

她說,“你媽媽姓傅嗎?”

他嗯了一聲。

傅雲出。

淮真跟著念了一遍,“真好聽——她一定念過很多書。”

他突然笑了一下,說,“她從未念過書。”

淮真有些疑惑。

來不及發問,她漸漸感覺到肩頭有些燙。

淮真手摸到扣住自己肚子的手,將他手背覆住,不說話了。

夜裡十點正是唐人街最熱鬨的時候。燈籠與小食檔的燈光透過青綠色亞麻的窗簾照進來,沸騰的人聲被窗板調小一度音量,有些朦朧模糊而單一,像是有人在陽台擺了十隻喋喋不休、跑了掉的老式收音機。這嘈雜的背景卻無端讓屋裡的世界變得格外安靜。

這個名字有著一個相當簡單的來曆。西澤一早就知道。

隻是這一瞬間,他無端想起哈羅德講出這句話時,臉上有些微無奈的微笑神態。

那個故事因塵封太久,也因為它的舊與老,與不真實,而變得有些支離破碎。有人試圖用另一種拚接方式來扭曲它本來的麵貌,可是所有碎裂的痕跡卻都往往有跡可循。

就像阿瑟無數次同舊友談論起東方——他們的戰利品,總會提起東方的女人。一個亞裔的女人,在他們眼中,隻能是從敗者手中收羅來的戰利品。她們能從她們白人情人那裡的到的,最多隻能有他的一兩個雜種私生子。南洋的殖民地永遠不缺乏這樣被犧牲的女人與她們的孩子。遠東香港有太多出生不明的棄兒,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他們父母是誰。

阿琴也是其中一個。

“她不識字,也沒有全名,隻知道自己母親姓傅。所以當我請她為你取一個中國名字時,她為此犯難了半年。直至你出生的那個冬天的早晨。那天是個難得天晴的冬日,中午太陽晃一晃,雲就出來了……這就是她為你取的名字,叫作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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