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真說,“沒關係,你一定會是大西洋地區最美的新娘。”
她高興了好一陣,滔滔不絕與淮真描述自己那幾套舉行婚禮的禮服的款式與設計。當她發現淮真壓根不認識任何一名著名設計師的大名時,這種熱情急速減退了。
她講了足足半個小時,臨近六點鐘才想起自己的來意,從方形羊皮小包裡遞出兩張邀請函,放置在淮真麵前的桌上。
“他是我唯一的哥哥,安最好的朋友。爺爺最疼愛他,怎麼舍得他不在場?他離家這麼久,再生氣也該消氣了。況且,我問他,是否可以邀請哥哥的女友——華人妻子一起到場時,他也沒有拒絕。爺爺都不生氣,西比爺爺還強硬是不應該的。”凱瑟琳無比戚戚然的說著這番話,宛如某個悲劇女主角,“如果這樣他都不能到場的話,這會成為我們最大的遺憾。”
但淮真認為,凱瑟琳其實更想說的是:否則我將成為我那群女朋友們未來一年的笑柄。
凱瑟琳接著說,你知道我們家有排華的立場,但是因為西澤,幾乎為你開了特例,許多人都由衷希望你能到場……但如果這會使你感到不愉快的話,你可以悄悄的來,再悄悄離開,我保證不會有太多人注意到你的存在,但你與西澤的到來,對於我和安德烈來說卻是不可或缺的。
她動用了那種美國人獨有的真摯語態盛情邀請她,這種飽滿的情緒流露幾乎令人無法拒絕。
淮真很誠懇的告訴她:她和西澤會好好考慮這件事的。
司機等在咖啡館外,臨走前,凱瑟琳也給她一個擁抱,並表示,倘若缺了西澤與她的祝福,她絕無可能成為幸福新娘,希望他們不要這麼吝嗇。
聽起來像是舉家都怕淮真霸占著西澤生怕有人來搶走,不肯回去告訴他似的。
這當然不是淮真。那是他的親人,她不能替他做任何決定。
隻要還在美國大陸,現在躲開,總不至於要在暗處躲上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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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當天自然沒能等到安德烈,因為這位準新郎婚禮前夜工作時間仍被延長了。所以在淮真告知西澤,凱瑟琳有來找過她以後,他借用廷伯旅店電話機又向他確認了一次。
安德烈並不知道未婚妻子來找過淮真,立刻說他致電問問哈羅德,五分鐘後又回電來說,但隻要安德烈告訴凱瑟琳明天他們不會來參加婚禮,就不會有人知道你們會來過。不過究竟婚禮到場與否,一切由西澤自己決定,但哈羅德希望他們能來。
淮真自然是希望去。
西澤也覺得,既然上午的婚禮是在市政廳舉行,又地處哥倫比亞特區,許多記者與警察都會到場,阿瑟不會拿他有什麼辦法。
淮真問他,會不會在我身上想辦法?
西澤笑了,問她,你有什麼把柄在他手上嗎?
她說,比如說我偷渡的事實。
他說,每一筆資料都是我親手鑒定的,絕不會有任何失誤,除非他找到帶你偷渡來美國的人指認你。
她仔細想了想:薑素是不會的,對於唐人街與自己的命,她多少還是有點分寸。
葉垂虹也不會,她過得正風生水起,除非不想在美國繼續呆下去了。
加拿大的溫先生呢?
她覺得也不至於。在堪薩斯沒有追上來,追到密西西比也沒有追上來,何至於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幫助阿瑟?她實在想不出理由。
不過她仍告訴西澤,“我能想到的最壞的可能,是……”
他沒聽到後文,稍稍等了會,見她艱難思索,並沒有追問,耐心等她。
她說,“中國女孩都會強迫接受來自父母與媒人婚配,通常在在十五歲之前強製許配給彆人家的兒子。”
他笑了,說,“你也有嗎?”
她點頭,“現在說起來,是怕有人刻意為之,以此作把柄令你覺得生氣。我不是刻意隱瞞,而是覺得這件事對我而言並不重要。”
西澤說,“我在唐人街見到你時,你也差點被許配給彆人家的兒子。”
他講話時麵無表情,用詞卻是特意調侃她的“allocate”。
她知道自己又亂用詞彙了,但也知道他並不生氣。
他接著說,“這是你來美國的原因嗎?”
她說,“這幾乎是絕大部分原因。被迫,並不得不接受。因為傳統的中國家庭,沒有一個男人會接受一個經由人販子手的,壞了名聲的女孩。如果那時我沒能留在美國,回到中國,或者去父母約定的婚配對象那裡,那極有可能會是我最壞的命運。”
幸好啊幸好。
淮真講這段話時,盯著和自己一起趴在床上的西澤的側影,感動得差點流下眼淚來,自己也不知道因被什麼觸動到。
他安靜地聽完,安靜地問她,“That’s all?”
她微笑了一下,說,“That’s all.”
“Don’t worry. ”他微微支起身子,在她額頭親了一口,輕聲說,“I love 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