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盛頓7(1 / 2)

金山蝴蝶 唯刀百辟 7112 字 9個月前

預展結束的最終競拍上, 有兩位商人將作坊提琴最終價格成交抬高得極高,幾乎快和一旁日裔藏家的刺繡屏風價格相當。中年人大抵從未了解過歐洲作坊對大師樂器的複刻品, 對於這隻翻新的仿品提琴成交價格驚愕之餘, 仍不太能理解:為什麼一個破破舊舊的贗品竟與一些孤本媲美。於是主動搭話,委婉詢問西澤為什麼會相中小作坊樂器, 因為很少有人會懂得其中商機。

他講英文時口音很重, 不像美國日裔那種口音, 大抵是從日本過來時間不長。

她回答說, “好的文明是經得起複製的, 尤其是樂器書籍, 不能繁衍自然也不會獲得新生命。”

日本人對此略顯詫異。

西澤微笑, 矜持的語氣藏著點得意, 仔細是能聽出來的:“我太太對此很了解的。”

她花了好長時間才搞懂他嘴裡的“太太”是自己,陡然聽他這麼介紹自己, 險些還以為他在形容彆的什麼人。

西澤沒看她, 也知道她半天回過神來,臉上笑容經久不散。語氣很淡,但明顯很臭屁的說:“你適應一下。”

她說,“我從沒有想過這麼早結婚。“

他問, “是覺得太快了嗎。”

在一起差幾天才一個月, 婚都結了, 確實夠快。

認識卻是在醒來第一眼, 已經一年,時間也過得很快。

好神奇, 但什麼都剛好,一切都值得。

小提琴最終成交價格是一百九十美金,扣除傭金一百七十一美金——即便沒有接受兩百美金的提議,這筆錢卻遠遠超過他們所有預期。因為決定不去參加婚禮,淮真思索起該送什麼禮物以表心意與歉意:後來想起拍賣會上那隻多寶項鏈,最終她打算用競拍賺得這筆錢,去喬治城的Paul Follot做了一隻項鏈配領帶夾,嵌了祝福婚姻幸福長久的坦桑藍與金發晶,一共花掉一百美金。

取到Paul Follot的禮盒那天是禮拜三,兩人本打算交給郵局寄到市政廳給安德烈,但郵局禮拜三下午不上班,沒法及時在婚禮之前寄送到新人手裡,最終還是淮真還是讓西澤在五點鐘去見一次安德烈,於情於理都的去一次。

總不至於有人光天化日在特區市政廳大門外把人給劫走。

西澤答應了。他應該也很想見見安德烈。

因為決定不去參加婚禮,兩人打算乘坐二十九日的灰狗巴士前往大西洋城,在賭城裡玩兩天,再轉乘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的火車回到三藩市。因為一早就已商量過,離開東岸之後,菲利普周末來華盛頓開回紐約替他將車轉售掉,於是前一天下午去Greyhound巴士站買好車票,西澤將那輛四缸普利茅斯停放在菲利普位於第三街的公寓門外,兩人再步行前往市政廳。第三街臨近市政中心的十字街邊的咖啡館附帶了一間小電話室,淮真就在那裡等他出來,順便給家裡打個電話。

阿福接到電話就歎氣,“你姐姐都告訴我了。”

淮真小心的說,“下禮拜末就能到家。”

阿福就氣笑了,“是想回家當麵挨罵嗎?”

淮真嘿嘿笑。

阿福又問,“他家裡人如何想,你跟著恒慕義博士念書,不在麻塞諸塞,也得跟著燕京學社回遠東,未來又如何打算呢?”

淮真說,“麻省是不能一塊呆在那的。他想做什麼,可以等回到三藩市再慢慢打算。念書時間也不長,一切等畢業再決定也都不晚。”

阿福說倒也是,“年輕人,隻要不犯懶病,總不會缺一口飯吃。”過了又氣得不行,說,“家裡兩個小的,簡直一個比一個厲害。大的那個,日本人上門來說婚,她不肯;叫她和日本人分手,又偏不。賭咒發誓,說滿洲不還,這輩子絕不嫁他,還叫我們彆替她擔心。”

淮真哎呀一聲,心想雲霞可真是牛脾氣。還三省膠州,不得等上十四年,等美國日裔從集中營裡出來?不過想想,倒也好。

阿福又說,“另一個啊,倒活成反對排華法案的先鋒……你兩個丫頭,虧得是在美國,要是在國內,我和你季姨還不得在街坊四鄰指指點點裡活活氣死過去。”

話音一落,遠遠聽見羅文急切的問,“小的幾時舉行婚禮?我得去上海飯店或者廣東飯店訂酒席呀——”

阿福責怪她:“什麼酒席不酒席!”

淮真笑了,說,“回加省還犯著法呢,不好那麼張揚,至少也得等從學校畢業。”

今天雲霞在學校念書,沒法同她講話,她特意問了家裡有什麼需要買的,羅文遠遠說,想要一支香水洗發香波,陳家媽媽說在華盛頓買便宜,省的去白人理發店花冤枉錢錢;有便宜的抹發淡油或者膏子,也可給阿福帶一隻,最近他外出和白人說生意,不能叫人覺得咱失了派頭。淮真一一都記下來,等到了大西洋城再去商店裡找找。

凱瑟琳差不多就是那時候走進來的,見她接聽電話,衝她誇張一笑,在咖啡店深處靠窗尋了一張圓桌坐下來。淮真不好叫她久等,很快掛斷電話,取走投幣口滾落的硬幣,撕下電話機旁便簽,走到她身旁落座。

凱瑟琳笑著說,“你果然在這裡。”

淮真問,“西澤告訴你的嗎?”

她說不是。但沒仔細講,隻說她時常在這家咖啡館等安德烈下班,搞不好淮真也在這裡。

凱瑟琳也學起華盛頓女郎的衣著風格,白色連體長裙,白色絲襪與白靴,搭一隻白色小圓帽,一身白的點綴是金色長發、藍色眼睛與大紅唇。除了稍稍消瘦了一些,準新娘看起來一切都好,並且對淮真格外的友好。比起從前那一種社交禮貌性的友好,這一次是發自內心的,甚至帶著一點討好。

凱瑟琳本性不壞,偶爾會流露出一種顢頇氣質。淮真猜側她應該是繼承了父親的相貌與友好,而更多的那種西澤身上所沒有的嬌憨可愛,是來自於母親的遺傳與教養。

淮真當然知道她為什麼想來找自己,她也不希望哥哥缺席自己的婚禮。

她隻誇獎凱瑟琳氣色很好。

凱瑟琳很開心的解釋說,兩個禮拜前知道要來華盛頓舉行婚禮時,她便開始在家庭醫生的指導下進行節食與攝入維生素。

淮真看了一眼她隨著拿鐵一塊點的一隻櫻桃蛋糕。

凱瑟琳尷尬的笑了笑,用手把它推開,說,“我隻嘗了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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