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替他開心,多能為自己開脫。
可他偏不讓她如意,死死盯著她,徑直走過來。
對他滿懷歉疚,一身潔淨白紗的新娘的痛哭流涕沒有能攔住他;
剛醒悟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新郎也沒有能夠攔住他;
他的父親幾步追上來,捉住他的胳膊,剛想和他說一句什麼。
兩人僵持了幾秒,西澤皺著眉頭,耐心全無地轉過頭,照著他父親肚子就是一拳!
哈羅德慢慢躬下身來,凱瑟琳哭喊著衝上來將爸爸從地上扶起……
一片混亂與驚叫聲中,西澤毫不猶豫地,朝那吸煙的華人所倚靠的黑色彆克車大步走來。
華人這才終於意識到,美國年輕人的盛怒終究是衝自己來的。
他扔掉煙頭,大聲呼叫加拿大保鏢的名字,“sam——”
可是來不及了。
一聲吃痛的慘叫過後,大塊頭猛地從後麵的車裡衝出來,從後頭將行凶者挾住。
華人商人捂住一側臉頰從地上慢慢爬起來,甚至來不及看清發生了什麼,眼睜睜看見自己的大塊頭保鏢也被一記重擊掀倒在地。
大塊頭sam站起來時,嘗到嘴裡一股血腥味。
他心想,完了。這年輕人一準在軍隊待過,此刻他就是一隻憤怒的獸,沒人能擋住他,這本不是他的錯,但他沒法同雇傭人解釋,事情一結束,他肯定會丟掉這份工作。
他一邊大叫“溫先生,先上車!”一邊死命將來人抱腰截停。
幸好幾個隨後衝過來的警察與保鏢,與他一起,才勉強將他往後攔截。
在華人商人狼狽的鑽進車裡時,西澤再次掙脫。
他看到他的女孩坐在車後座裡,臉色慘白的看著自己。前一刻他有多恨她令自己變成了一個天真的傻子,這一刻他就有多絕望。
那個躺在天使島燃著壁爐溫暖小折疊床上,枕著他的圍巾蓋住他大衣睡覺的小姑娘,他本以為可以和她過一輩子,但當他隔著一麵車窗玻璃見到她臉色灰敗無措的瞬間,他心想,這也許就是最後一麵了。
也不知道誰看起來更狼狽一點。
他惡狠狠到近乎絕望的說:“你說你是自願來美國,說你是未婚,說你家人會送你去念書,你的父親會支持你在美國的生活費,你從未在妓|女戶居住,你想要在美國過一個有道德的生活,你信誓旦旦的宣誓以上一切屬實,我從小受到的教育告訴我這就是中國人,我以為一切讓我憎惡的東西裡麵,你就是那個例外……可誰知道你他媽竟然一句真話都沒有。”
他一次次掙脫出來,一次次掌心拍打在窗戶上,毫不留情麵的大聲揭露她的斑斑劣跡……
淮真盯著西澤,並不覺得痛苦或者悲傷。相反,他能發泄出來,衝她憤怒大吼大叫,她覺得自己仿佛又活了過來。
她不是夢卿,夢卿終究是死了,她當然無需為死去的夢卿負擔她應儘的責任。
可是溫孟冰和他死去的夢卿又有什麼錯?
他和夢卿的悲劇是唐人街造就的,唐人街終究也沒那麼光明,終究人人都有債要討。夢卿的債不償還,她仍舊無法完全擺脫夢卿的命運。
可這些統統都不是她的罪過,但是她應該怎麼告訴他?
她喉嚨發乾,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裡,腦海裡瘋狂的思索起來。
現在是一九三一年十月二十九日。
一九三一年十一月發生了什麼?十二月呢?還有一九三二年呢?
她死死咬住嘴唇,生平頭一次痛恨自己將曆史課本所學忘得一乾二淨。
他從三四人的裹挾中掙脫出來,像一隻凶猛又無助的獸,失落又哀豔的立在她的玻璃窗戶前,最後一次近乎呢喃地說:“季淮真,你這個騙子……可是我愛你……”
年輕的商人用絲絹帕子擦拭著淤血的臉頰,在聽見這一句話的瞬間,再也忍不住了,幾近怒吼的大叫:“nicolson,你還等什麼!等他把戲演完嗎?開車!”
nicolson從汽車鏡裡看到那年輕人近乎死死攀住車沿,怕在他與警察的憤怒膠著裡撞傷什麼人,所以才沒有發動汽車。他鬆開製動,小心的觀察著,等待下一刻sam與警察再次上前將他拖走的一瞬間踩下油門。
就在那瞬間,nicolson和後排的商人都親耳聽見後排的女孩衝車窗外大聲說:“明年三月七日,nra藍鷹新政,西——”
汽車在那一瞬間從停車坪沿空曠大道駛了出去,淮真偏過頭去看他,看見他被拖走以後,再次掙脫桎梏,愣在原地,遠遠看著她。
他應該是聽到了。
“這是他們家的獨立政治主張?還是你們的什麼接頭暗語?”
她回頭看了一眼溫孟冰,在他的不解裡,兀自微笑起來。
她終於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