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了我什。”
“……”白錦扶有些後悔,他像高估了自己的控製力,一對上景彧的視線,腦子裡就又開始亂了起來,千頭萬緒,不知該從那一頭開始說。
說騙了吧,其實除了在江叔衡家那次讓江叔衡幫他騙景彧說他人不在,他也沒真的騙景彧什,關他七皇子的身份,本來也沒有義務告訴景彧知。
說沒騙吧,他的確在景彧麵前一直都在演戲,讓景彧一直以為他天真懵懂,不諳世事,處處維護他,事事幫他打算。
白錦扶斟酌了一會兒,緩緩開:“我不該欺騙你的感情,其實我很早就知了自己的身份,但沒有告訴你,我也不你以為的那樣胸無城府,我一直都在你麵前演戲,什天真柔弱沒心機都我裝出來的,不過就想利你對我的憐惜,讓我在京城有個容身之所。”
一陣沉默過後,景彧沒有再白錦扶為什這做的原因,隻嗓音乾澀地提醒:“皇宮並不什地方,這裡對你很危險……”
白錦扶不等景彧說完,淡聲打斷他:“這就我不想告訴你的原因,因為我覺得你如果知了我就七皇子,一會打著為我的名義阻撓我回宮,就像你剛剛說的那些話。但我不想平庸地過一生,你就當我貪圖榮華富貴,舍不得拋下這個七皇子的身份吧。”
景彧眸子裡黯了黯,“你說的真心話?”
“真的不再真。”白錦扶偏過頭,眼睛看向遠方一處不知名的黑暗,故冷漠,“反正你都決要送我離開了,我去哪裡都已經和你無關了不嗎?寧安侯,以後就當陌路人吧,我的事,再也不你管。”
景彧低頭自嘲地笑了一下,似乎覺得以前的自己很笑,“你不要我管,卻和江叔衡走得那近,你覺得他現在比我更有利價值了嗎?”
“不全,至少他不會幫我做決。”白錦扶神情木然,腦子裡卻在絞儘腦汁地想著一切以讓景彧對他失望透頂的話,“科考、娶妻、讓我離開京城……這些都你擅自替我做的決,我很不喜歡這樣,不喜歡任何人打著為我的名義插手我的人生。所以寧安侯,你我注不一路人,聚散吧。”
聚散吧,就讓過往所有的情難自禁,都在今晚畫上一個句點。
他會忘記曾經發生過的心動,沒有他,景彧就以正常娶妻生子,平步青雲,擁有一個本該就屬他的璀璨人生。
“不成想,”男人仰起頭看著漆黑的夜空,從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哂笑,“原來竟我的錯。”
白錦扶屏住呼吸,最後攥了攥拳,轉過身往回走,“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出來得夠久了,我回去了。”
景彧沒有挽留,依舊保持著舉目望天的姿勢,在白錦扶背後,凝固成一個寂寥悵惘的影子。
——
雖然已經找到了七皇子,但隆慶帝也並沒有著急立即白錦扶為送往百越的質子人選,皇帝年紀越大越在乎名節,他也不想死後在書上留下尋找失散二十年的親子,結果就為了送人去當質子這不光彩的一筆,因此隻有先白錦扶圈養起來,想辦法讓他自己心甘情願去百越為質,這樣才堵得住悠悠眾。
目前隆慶帝隻承認了白錦扶七皇子,但沒有立即封白錦扶為親王,按照慣例,沒有封王的皇子不出宮單獨開府,所以白錦扶隻暫時住在皇宮裡。
皇室比一般書香門第更注重子孫的教育,畢竟想要江山千秋萬代,子孫不成器不行,所以白錦扶成為皇子之後,並沒有過上富貴閒人的生活,除了要學習皇家的禮儀規矩,隆慶帝讓他每日去資善堂學習。
資善堂專門給皇子讀書的地方,給皇子皇孫們講課的老師也都飽讀之士,且大都翰林出身的進士,人品持重,學識淵博。
隆慶帝的皇子中,太子和烈王都已經快當祖父的人了,早就過了讀書學習的年紀,所以現在在資善堂學習的都皇孫,隻有白錦扶一個皇子,他也儼然成了在資善堂讀書的人裡輩分最高的人。
然而,雖然輩分高出一輩,肚子裡的墨水卻最少,在有韓玉成幫白錦扶提前跟資善堂的各個講官打過招呼,講官們在課堂上抽查起功課時,都會避免查到白錦扶,免得讓白錦扶在一眾侄子麵前下不來台。
就這在資善堂和皇孫們一起上了幾日學,所有講經子集的課,白錦扶也很努力地嘗試想要聽懂,但從講官嘴裡說出來的話全文縐縐的之乎者也,每次都把他聽得昏昏欲睡,比任何安-眠藥都有效果,幾次下來,白錦扶徹底放棄了自己,反正功課也有林清疏幫他代筆,他就負責在課堂上混過去就行。
唯一的高光時刻,就某次在算術課上,白錦扶一元一次方程解開了一雞兔同籠的題,講算術的先生狠狠誇讚了一番白錦扶,說他思維敏捷,一點就通,課後甚至有兩個侄子來向他請教解法。
這幾天持續被四書五經降維打擊的白錦扶,終感覺到自己不一無處廢物,從高中開始,數學就沒及格過的人,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愛數學愛得這深沉。
段無忌已經開始學著幫他爹處理事,隻有在一位姓陳的名儒大師進宮講經筵的時候,才會出現在資善堂裡。
這日,又輪到陳學究來給皇孫們上課,陳學究極重禮儀,其他皇孫早在他老人家到來之前就在自己的位子上規規矩矩坐,而段無忌最後一個到的。
雖然都皇孫,但段無忌隆慶帝親封的皇太孫,因此課堂最前排最中間的一個位子,每天固都空在那裡留給段無忌以表尊敬,段無忌進來時身後跟著一個穿雪青色衣服的少年,少年比段無忌矮了半個頭,相貌不失為俊朗,但眉宇間有些陰鬱,讓人有種此人不相處的感覺。
那隆慶帝已故的二皇子燊王的獨子段恒,年紀比段無忌兩歲,其父死後,段恒襲了燊王之位,同輩中唯一算和段無忌關係比較的堂兄弟。
段無忌走進來,徑直朝自己的座位走過去,白錦扶的座位就在段無忌旁邊一個,段無忌經過白錦扶書桌前麵的時候,停留了一下,低下頭似笑非笑地看了白錦扶一眼,似關心地:“七叔這些日子彆來無恙,在宮裡住得習慣?”
白錦扶淡淡笑了下,“習慣。”
段無忌沒等白錦扶回答,已經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習慣就,七叔若得空,也以來東宮坐坐。”
後麵的段恒倒規規矩矩朝白錦扶行過禮,然後才默默在段無忌身後的座位上坐下。
等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又過了一會兒到了上課的時辰,門的簾子掀開,有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陳學究身不適,今日由我來代課。”
白錦扶對聽懂老學究的課不抱什希望,本來低著頭在位子上閉著眼睛打瞌睡,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一個讓他無比熟悉的聲音,一下子瞌睡跑了個精光,猛地抬起頭一看,隻見景彧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講桌後麵,表情肅穆掃視了遍下麵坐的學生,視線經過白錦扶時,目光一秒都沒在他臉上逗留,像完全不認識白錦扶一樣。
陳學究當代儒家大師,桃李遍天下,景彧也曾師從陳學究學習,陳學究最得意的弟子之一,老人家年紀大了又時值冬天,難免病,往常也常讓景彧幫他代課,所以除了白錦扶,其他皇孫早就習以為常,沒有人感覺驚訝。
景彧不喜歡說廢話,在講桌後麵坐下來後就開始上課,“陳學究說上堂課他給諸位布置了課業,那這堂課就來檢查一下你們課業完成得如何。”
陳學究上堂課布置的業,讓所有人從《大學》“明明德、親民、止至善”中挑一個點出來寫一篇心得,皇孫們的業都已經完成了放在講桌上,景彧便拿起他們寫的心得一篇篇念完後讓其他人點評交流。
和其他講經筵的學究不同,景彧的嗓音乾淨清冷,語速不疾不徐,聽上去很舒服,點評文章起來時不時引經據典,旁征博引,白錦扶雖然聽不太懂,但也不會犯困,或者說,就在景彧的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意思打瞌睡。
點評完幾篇後,段無忌忽然開:“寧安侯,你深得陳學究真傳,所謂近朱者赤,七殿下曾在你府上住過時,想必從你那兒也學得了不少真知灼見,我聽其他的師傅說,七殿下每回交上去的功課,都文采斐然,見解不凡,不如今天就讓七殿下給我們講講《大學》,點撥點撥我們這些輩?”
白錦扶暗暗咬緊了後槽牙,他就知,就數段無忌這子最喜歡興風浪,他那些業都讓林清疏幫他寫的,他看都看不懂,哪裡說得出個子醜寅卯,恐怕兩句話就要露餡,那到時候所有人都知他個不學無術的了。
景彧看了段無忌一眼,從一疊業裡找出白錦扶交上去的那張,以他對白錦扶的了解,隻掃一眼就知這文章肯不白錦扶寫的,不動聲色地看完後,沉吟:“七殿下這篇文章……”話說到一半不經意地瞥了眼白錦扶,見他神情凝重,停頓了下後,淡淡地,“寫的有失水準,明顯沒有心,罰抄《大學》十遍。”
,隻罰抄,沒有讓他講,白錦扶快速地抬眸瞟了景彧一眼,暗暗鬆了氣。
段無忌卻不依不饒,輕笑了聲,倨傲地抬起下巴,看著景彧悠悠:“就才罰抄十遍?我認識的寧安侯對課業要求向來十分嚴格,怎這次罰人罰得這不痛不癢?莫不因為你和七殿下有私交,就對七殿下手下留情?”
景彧漠然看著段無忌,神色自若地:“長孫殿下說笑了,我與七殿下的交情並不深,不過泛泛,如今七殿下更不同往日,身份尊貴,豈我高攀得上的,長孫殿下若覺得我徇私,那就再加十遍,下了課寫完後才離開。”
段無忌轉過頭看向白錦扶,故驚訝地:“七叔,原來你跟寧安侯不熟?那不知他這種懲罰法兒,你服?”
白錦扶對段無忌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我服。”
臭子你等著,總有老子打到你也說服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