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恬青絲如墨, 以鑲嵌著各色寶石和翡翠的蝴蝶穿花步搖將長發挽起成鬢,漆黑發間點綴著幾隻朱釵和發夾, 流蘇垂下輕輕搖晃逶迤著, 她秀美精致的眉宇間一片疏朗, 顧盼生輝間竟是一片明媚。
上次玄淵特意去單獨探問謝恬時,在向來關係極好的兄長麵前, 她沒有如在父母麵前, 因為害怕他們擔心而故作堅強、故作樂觀大方,並沒有掩蓋她眉宇間的蕭瑟和寂寥。
當初謝恬並不以幽居謝府後院繡樓之中為苦楚, 除了世家貴女們舉辦的賞花宴少有邀請謝恬參加的, 在家中謝恬的生活還是很快慰的,然而對於未婚夫婿的病去、對於自己日後的生活何如,隻是個小姑娘的謝恬難免多憂多思。
她不希冀著在自小定親的未婚夫婿病去後還能嫁個事事順心的如意郎君,但卻也祈求著不要如那些年紀輕輕不是嫁給了牌位寡居一生, 又或者從此青燈古佛的世家之女們落得同樣下場。
在得知父母為了她能幸福,甘願冒大不韙打算與寒門結親, 當初謝恬真是又驚又喜、既愧且疚,她固然欣喜於父母如此愛重她, 讓她仿佛看到日後與人白頭偕老、舉案齊眉的未來。
可是,要讓父母為了她的事情冒大不韙折節和寒門相交結親,謝恬卻是萬萬不肯, 她是再不肯因她一人之事而拖累整個謝家的,更何況,但從本心來說……謝恬其實也不想嫁人。
經過未婚夫婿病死之事後, 她不說堪破情愛,然而卻也是真的冷了心腸,自覺一人幽居深閨並沒有什麼不好,反而更加自在快樂,真是再舒坦不過,當真沒必要再多生事端。
所以當玄淵以謝家未來家主的身份向他親口,即使她一生不嫁也會始終包容於她,護持著她時,謝恬當真是感激至極,同時也鬆了口氣,總算是覺得日後的生活有了著落,不再虛虛騰於半空中了。
既然得了兄長的承諾,也心知兄長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絕不會反悔,且兄長向來光風霽月,與她也一向親近,日後必定會待她如從前,這一點著實是讓謝恬心中快慰,也下定了決心,日後不打算再嫁人了。
而後謝夫人再找她,與她剖心袒腹直接詢問她對婚事如何作想時,謝恬便直言相告,沒有一分隱瞞,懇切、堅定、決絕的說出了自己心中真正的打算,向父母講明了自己不願成親的心願。
謝恬所言固然是讓謝夫人大吃一驚,實在是因為這等想法著實有些離經叛道,與大寧其他貴女間流傳的想法決計不同,大寧禮教森嚴,女子自小在閨閣中便要恪守閨訓,出嫁後更是要謹守三從四德,相夫教子。
然而,聽到了謝恬不願嫁人的心裡話後,見她神色沒有勉強,顯然是真心如此想,謝夫人除了為謝恬真心想法而感到驚訝以外,更慶幸的卻是,並沒有自作主張的為女兒定下什麼婚事。
尤其是陳蘭生出的那檔子事,當真是嚇得謝夫人出了一身冷汗。看中的女婿人選陳蘭生卻是一個科舉舞弊的小人,謝夫人不敢想象如果此事沒彆揭露,而他們又恰好選了陳蘭生作為女婿,恬兒未來會如何。
也算是拖了陳蘭生的“福”,謝夫人雖然覺得謝恬所思所想離經叛道與主流完全不同,但生怕再選中陳蘭生這等卑劣小人為婿害了女兒一生,故而對謝恬打算終身不嫁的事情竟是默許了。
這陳蘭生與謝家之間的因果糾結,到這一步當真是得說一聲一飲一啄、皆有定數,前世陳蘭生的貪慕虛榮與薄情寡義害得謝恬鬱鬱而終,今世陳蘭生卻用自己給謝夫人講述了一個知人知麵不知心的故事,讓謝恬能從心不嫁人,也算是發揮了他最後一點餘熱了。
謝恬親自出門來迎接玄淵,正是為了將這一個好消息告訴玄淵,兩人並肩而行時,謝恬便將她已經與謝夫人交談過的事情告知了玄淵,終於讓玄淵明了她眉宇間的快慰和灑脫是因何而來。
“當真是要謝謝哥哥,若非你鼓勵我與母親說實話,我哪裡能有勇氣與母親坦言,並且取得他們的同意呢?如今求仁得仁,我當真是在無遺憾了。”謝恬溫軟的笑了起來,眉眼如畫、秀逸動人,於月光下淺笑嫣然,仿若月宮仙子下凡而來。
唇角微微一勾,玄淵垂眸露出一抹清淺溫和的笑容來,清雋麵容上同樣帶著幾分淡淡的歡喜,但他卻隻是笑道:“這不該謝我,一該謝父母愛重你之心,二該謝你自己有勇氣能堅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見謝恬垂眸低頭露出溫柔而又開心快慰的清淺微笑來,玄淵頓了頓,便又接著說道:“你上次不是曾說,對那些魑魅魍魎、妖魔鬼怪什麼的很感興趣,想知道它們是否存在麼?”
謝恬可不是笨人,更深知自家兄長是從不妄言的光風霽月之人,若他開口那必定是有著把握和原因,如今他竟主動提起此事,不免讓謝恬心砰砰跳了起來,眼中難掩期待的問道:“可、可是此事找到了線索?”
含笑瞥了謝恬一眼,玄淵唇角微揚,笑容清淡,眸中似有清淺幽光掠過,仿佛含著無儘深意一般:“待會兒拜彆父親和母親,我帶你去長長見識。”他嗓音清透,因浸滿了笑意而不顯冰玉敲擊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