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地處西南,氣候濕熱,多蟲,毒蟲為禍,禍多為蠱。
既醉很是熟練地撒了一把肥肥的毒蟲喂雞,這樣喂出來的雞口感極佳,即便不用什麼複雜的烹調手法,隨便切了白水煮都好吃,是她幾輩子所吃過的最好吃的雞。
她的臉上蒙著一塊黑布,頭上戴著竹笠,隻能露出一雙眼睛,她可煩這個了,但沒法子,她這輩子的娘親隻要看到她拋頭露麵,就會發瘋大叫。
也許是上輩子過得太順了,既醉這輩子靈智剛開的時候就是被母親抱著逃亡的,從都城汴京一直逃到了苗疆之地,才隱姓埋名安生下來。
上一輩的恩怨既醉也從十六年來的無數次瘋癲大叫中聽了個清楚明白,總而言之,她這輩子的母親叫做關昭弟,就是好聽一點的招娣,上頭有個哥哥關木旦,混江湖時人稱關七,大約是外祖家裡還想再生兒子,總之她母親就叫招娣了。
招娣倒是說過,關七這個兄長是家裡撿的,據說還是天上飛來圓盤,掉下一個幼年關七,非常玄乎,既醉覺得可能是招娣回憶這段的時候正好在精神錯亂。
關昭弟並沒有弟弟,她的便宜哥哥是個開宗立派的大佬,有個叫迷天盟的勢力,江湖人稱關七爺。
關七爺武功蓋世,英雄自有美人來害他,美人名叫溫小白,也是母親口中的賤人,賤人和母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手帕交,出身嶺南用毒大家溫家旁支。賤人長得閉月羞花,從小多情,和已婚的遠房哥哥廝混糾纏一段時間後,又嫌哥哥有妻室,拋下他遠走汴京來投奔招娣。
招娣那會兒還小,並不懂太多,因為小時候的情分,隻會跟著賤人一起呸呸那遠房哥哥,然後就把自己哥哥介紹給了賤人。
關七一個整天練武的壯漢懂什麼風花雪月,美人看上了他哪還有不應的,就和那溫小白好上了,期間招娣也要嫁人了,嫁的是一個叫做雷損的人,也就是既醉這輩子的親爹。
雷損該說不說人是真的損,他也看上了溫小白,卻為著關七的勢力仍舊娶了招娣,不久關七進入武功破境期,冷落了溫小白,溫小白為了讓他重視自己,讓他吃醋,就和雷損假裝好上了,所謂的假裝,指兩個人抱著月下談情,一個笑得燦爛,一個溫柔寵溺。
招娣氣恨不已,給賤人下了毒,被雷損發現,一招打成重傷,她想去找哥哥關七替她報仇,卻得知因為溫小白離開了他,關七走火入魔被人偷襲,生死不知了。
招娣含恨一路逃亡,半道上發覺自己身懷有孕,咬咬牙生了下來,抱著既醉繼續逃亡。
女人的恨總是比愛強烈的,既醉從小生活在“賤人賤人賤人”的背景音裡,並沒有因為有個半瘋的母親而抑鬱,反而有些懷疑自家招娣到底是更愛雷損還是更愛她那個賤人小白,畢竟她每天平均罵雷損一十次,罵賤人的頻率高達一日百次。
尤其是這些年,關七的威名漸散,迷天盟也四分五裂,取而代之的是雷損的六分半堂名震江湖,後來更有六分雷,四分蘇的說法。
如今幾乎與六分半堂平分江湖勢力的金風細雨樓畢竟太遙遠,既醉對這六分雷知道得更清楚一點,當初招娣被迫遠走,雷損對外沒提半個字,將他和溫小白的私生女兒認為招娣親女,養得如珠如寶,深閨嬌藏。
所以最近兩年自家招娣罵的人又多了兩個,一個就是雷損與那溫小白的女兒雷純,還有一個是招娣當年從雪地裡救下的小孩,如今六分半堂的大堂主狄飛驚,明明是受她恩德才能活下來的人,如今卻儘心儘力替雷損做事,招娣才不管狄飛驚知不知道真相,總之都是賤人。
人與狐的悲歡是不相通的,既醉隻覺得招娣吵鬨,畢竟從早罵雷損到晚,從晚罵小白到早,能把這對奸夫賤婦罵死?做人就要快樂生活,比如替她把雞殺了。
是的,既醉不太會殺雞,做狐狸的時候都是一口咬死,做人的時候都是彆人替她提刀殺雞,這種活計既醉幾輩子都沒做過,帶著招娣混生活的這些年,既醉實實在在吃夠了生活的苦。
這會兒一大清早的,既醉沒聽到自家招娣罵人,有些奇怪地把手裡的雞食盆放下,進了竹屋裡頭,然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招娣死了。
她本就多年重傷未愈,又鬱結在心,常年罵人,隻是支著一口氣不肯倒下罷了,昨天既醉給她耍了一招天外飛仙,招娣當時就有些愣神,今天就咽氣了,大約是放心了吧。
招娣沒有不瞑目,眼睛閉得好好的,像是睡著了一樣,既醉給她打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換了身乾淨衣服。
既醉這輩子很少偷懶,她小的時候招娣還沒那麼瘋,手把手教她練武,稍微歇一歇就要責打,既醉跑了兩次,最後還是妥協了,十來歲的時候逐漸撿起了前世都沒放在心上的東西,畢竟葉孤城的劍,西門吹雪的劍,她都看過許多次,咳,是真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