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醉從苗疆出來就一直聽人說起蘇夢枕,江湖上的人自然不叫他蘇夢枕,隻稱蘇公子。
親眼見到蘇夢枕,難免就有一點失望,因為蘇夢枕看起來並不很俊,既醉見過的美男子實在太多,那些空有一張好臉的追求者她甚至都看不上眼,她的標準也實在太高,又要俊俏得讓人一見傾心,還要有超絕的實力,脾氣性格也不能很壞,最好再有些家底,對她要好。
可是世上的男人能占得一兩樣,已經是大多數女子的夢裡人。
蘇夢枕不是個醜人,他從胎裡就受了傷,生下來體弱,練了一身極強武功,卻也無法改變虛弱的體質,他的肺很不好,年年都有一段時間門咳得要死過去。無法食補,因為他的胃也很脆弱,他身上常年縈繞著一股藥味,不難聞,也算不上香。
病成這樣,他竟然也不算難看,隻是眉眼懶倦些,看著病懨懨的,也無法讓女孩子因為容貌生出些愛慕來。
無情和蘇夢枕相熟相知,自然知道他的脾氣性格,“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他對既醉微微頷首,示意她自己來說清原委,讓蘇夢枕來判斷去留。
既醉立刻明白了無情的意思,此時她一隻手搭在無情的輪椅背麵,是一個非常放鬆的姿勢,絲毫不知道這把椅子上布置了多少機關,而無情竟也沒有提醒她。
因為他的機關幾乎不會有誤觸,但這一點親近卻被蘇夢枕看在了眼裡,心裡自然有了些偏向。
既醉來之前在神侯府換下了舊衣,隨意穿了一身庫房裡準備發給的丫鬟還沒上身的新衣,本該是素淡衣裙,穿在她身上卻彆有一種清靈之氣,愈發襯那雪膚花顏,她還洗了個澡,舒舒服服睡了一覺,和無情在汴京天橋那兒吃了頓早點,這會兒看起來簡直是容光煥發。
但她說起身世的時候,神情哀婉至極,那種幽愁暗恨很能讓人產生憐憫之心,蘇夢枕起初是驚,漸漸平靜下來,帶著幾分思忖看著既醉往下講。
蘇夢枕與雷純的婚約是在很小的時候訂下的,那時父親帶他赴六分半堂的喜宴,慶賀雷純小姐的兩歲生辰,雷損對這個女兒非常寵愛,他那時聲勢烜赫,請了半個江湖的人大辦生辰宴。
他那時五六歲大,還沒有病成現在這樣,宴上跟著父親拜見故交,雷損一眼看中了他,還當堂考校了一番,大笑著訂了婚約,自然不是嫁女,而是預訂了他這麼個人,倘若長大後雷純小姐看中他,便要他去入贅了。
蘇夢枕那時已經很懂事,他到現在還記得回去的路上,父親握緊的雙拳。
後來拜師學武,再入京城時已經是少年,自然更不得見麵,反而前幾年風雨樓逐漸崛起,雷損又重提婚事,這次談的是嫁娶,還請他見了雷純幾次。
到了蘇夢枕這個地步,不可能沒見識過美人,無論是有心人想贈送,又或是被他聲勢所迷,主動而來,他都見過許多女人。
雷純在他心中便有兩點特彆,一是早有婚約,二是她嫻靜美麗,彆有聰慧,時常撫琴而歌,與她相處起來沒有名利權勢,隻有愉快。
也許這幾分愉快是雷純特意所為,但不妨礙蘇夢枕喜歡。
初見既醉,蘇夢枕驚豔而收斂,他以為是好友的女人,誤會解開,驚豔還在,隻是不必再多收斂了。
直到既醉開始說起她的身世,蘇夢枕驚訝,蹙眉,再到放鬆而平靜地聽完,他隻是看著既醉道:“你想殺雷堂主?即使他是你父親,你若認回了他,就再也不必過苦日子了。”
以蘇夢枕的觀察力,自然看得出來既醉那一雙手上的滄桑,花開再盛,牡丹有痕,實在吃了很多的苦。
既醉盯著蘇夢枕看,好半晌才說道:“蘇公子難道認為女孩子就沒有骨氣嗎?雷損沒有十月懷胎生下我,也沒有十幾年艱難養著我,他心尖尖上的老賤人生的小賤人才是他親女兒,我娘被他害死,難道我要厚著臉皮去叫爹,去和小賤人爭嫁妝?”
蘇夢枕雖然是江湖人,卻也是世家公子,“公子”這個稱呼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當得起的,聽見既醉的臟話,眉頭不由擰了一下。
既醉看他那一擰眉,忽然就生氣了,大聲地說道:“我就不該來,說什麼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是死敵,哪有互為姻親的死敵?你連我罵一句小賤人都要替她皺眉頭,你能殺個屁的雷損!”
既醉發完火,咬牙沒讓眼淚流下來,轉身就走,她不要去金風細雨樓了,她要去找王小石,他再練幾年,未必不能殺年老的雷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