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嵩既然被派到這來。
自然不可能隻是送信之用。
更多的還要充當一名說客,以確保曹家這邊,一定會答應共同發兵之事。
因此在聽見曹昂那似是而非的拒絕後,韓嵩並未顯露出太多情緒,而是一邊搖著頭,一邊對曹昂拱了拱手。
“請恕在下無禮直言,將軍方才所說的,實在有諸多大謬之處!”
“聯合起兵,呈南北之勢,共同攻伐袁術,這絕不是一件唯有我家主上得利的事情。”
“事實上在下受命而來,目的明確的前來拜會孟德公和曹將軍,而不是選擇其他人,正是因為將袁術趕出南陽之後,所得利益最大者,便是我家主上和曹家所在的兗州!”
韓嵩聲音清朗。
擲地有聲。
為接下來的言辭定了一個基調。
在擺明了立場和態度後,他略微停頓了幾息,似乎是在整理措辭。
隨後才聲音沉穩的繼續分析道:“儘管袁術如今待在魯陽縣,此地歸屬南陽郡管轄,袁公路也心心念念著,想要南下攻略南陽郡。”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的目標隻有南陽,也並不代表他的眼睛,隻盯著南陽乃至於荊州。”
“事實上,兗州豫州等地,隻要有機會的話,袁術也一定很樂意橫插一腳,此次他率兵北上,想要攻伐陳留等郡,就是明擺在案麵上的例證。”
……
韓嵩說的其實已經相當有道理了。
但即便如此。
曹昂也並未鬆動半分口風。
而是在曹操沉默不語的情況下,笑著拱手示意道。
“話雖如此,但此番袁術率兵北上,被我父親迎頭痛擊,打了個大敗而歸,落得倉皇逃竄。”
“如此沉痛的教訓,想必袁術日後即便想要打兗州的主意,事先也要先掂量掂量,甚至不敢再有進犯。”
“兩相比較之下,我反倒覺得,兗州已經進入安定期,並不像德高你說的那般危險重重啊。”
能做到荊州彆駕這個職位。
韓嵩顯然不是光靠關係來的。
麵對曹昂如此反駁,韓嵩隻是淡笑一聲,接著娓娓解釋道。
“要是人人皆牢記教訓,那我大漢王朝理應四海升平,世上也不會有那麼多反複無常,兵戈殺伐之事了。”
“孟德公用兵如神,以少敵多大勝袁術,此事自然不假,但若我是袁公路的話,絕不會心生畏懼,反倒隻會懷恨在心,隻求來日加倍奉還。”
“正所謂居安思危,兗州得一時太平,自然無憂,可想得長久太平,又豈能短視而自安呢?”
……
韓嵩的辯才也不是蓋的。
事實上他說的這些,大家都知道。
隻不過眼下曹家父子不鬆口,就隻是想要在這件事上拿捏一下,從而爭取到更多的利益。
畢竟即便南北聯合出兵。
怎麼個出法,各自應對哪一部分敵人,這都是很有講究的事情。
故而麵對韓嵩的慷慨陳詞。
曹昂依舊是無比淡定的抬了抬手。
“德高還請繼續!”
“呼!”
韓嵩長舒了一口氣。
他不怕說,就怕沒得說。
在向二人各自拱手行禮後。
韓嵩繼續逐條反駁著曹昂先前所言,依次比起了兩根手指。
“將袁術趕出南陽,不僅可以保全兗州之安定,同時還能斬斷袁公路,和豫州各郡之間的聯係。”
“隻要把這些聯係斬斷,曹家大可揮兵南下,將豫州握入掌中,這又是一門巨大的得利之處。”
“至於袁術兵糧足備,哈哈,請恕在下直言,光有兵有糧食,不會打仗,這實在稱不上實力強悍,以令父子的神勇,彈指揮間,便可將其平定!”
……
韓嵩不僅猜到了曹家的豫州戰略。
還一個勁的貶低袁術,同時又可勁兒的吹捧曹操父子,究竟懷的是什麼心思,這已經是不言自明了。
對於這樣的說辭。
曹昂隻是略微擺正了一下坐姿。
而後眼睛眯了眯,便略帶幾分嘲弄之意的笑著說道。
“首先我要糾正一點,豫州是朝廷的豫州,他不屬於任何一個人,我們曹家最多隻會協助剿滅豫州境內的匪患,代為管理豫州政務,絕不會堂而皇之的攫取一州的權力。”
曹昂首先給自己疊了一層甲。
這話聽的韓嵩是心中暗罵。
這都什麼年代了,裝給誰看啊?
不過還並未等他作出回應。
曹昂就已經接著說道:“倘若袁術真的像德高說的那麼不堪一擊,那你此番又為何要到濮陽縣走一遭呢?”
“劉荊州雄才偉略,憑他一人之力,想必也足以戰勝,看似兵糧足備,實則虛在其中的袁公路吧?”
韓嵩一時語塞。
哪怕他再怎麼能言善辯,也很難對這樣的話語進行反駁。
袁術的實力究竟怎麼樣?
在真正交手之前,都是個未知數。
哪怕曹家此番大敗袁術,這也不能證明袁術很垃圾,畢竟戰場上的勝敗,是由多方麵因素決定的。
彆說劉表不敢疏忽大意,就算讓曹操領兵,再和袁術打一仗,他也絕對不敢拍著胸膛,說自己閉著眼睛平躺。
四世三公,高門嫡子。
兵力雄厚,糧草充盈。
最重要的是還有孫堅部未參戰。
在親手完虐他之前,任何一個人都不敢輕視袁術。
……
韓嵩絞儘腦汁的想了一陣。
張開嘴巴,想要為自己方才所說的話,做一番找補。
隻是曹昂並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
而是用手指輕輕敲了敲麵前的桌案,隨後意味深長的說道。
“袁術實力究竟強悍與否,此事暫且不提,相比於這個,我倒更想問問德高,你真覺得袁術是個蠢貨嗎?”
韓嵩愣了一下。
略有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不知將軍何意?”
曹昂嘴角略微上揚,勾起個笑容。
“倘若你是袁術,麵對南北夾攻,明知力有未逮,你是選擇硬扛到底呢,還是選擇與其中一方和解,然後集中兵力猛攻另一方呢?”
話音剛落。
韓嵩麵色驟變。
“嗡!”的一聲抬起頭來,雙眼圓睜,緊緊的凝視著曹昂。
很快,他額頭上就開始見汗了。
他之前確實忽略了這一層。
隻想著自家主上和曹家,雙方都和袁術有所結怨,應該輕易不會和解。
但現在想想。
卻有些疏忽了。
這天底下哪有永遠的對頭,也不會有永遠牢固的聯盟。
所謂的結怨,無非是和解時,需要花費更大的代價罷了。
隻要不是不共戴天之仇,都能用利益解決,而袁術此人,雖然外界傳言他心高氣傲,目空一切。
但身處險境之時,想必也不會傲到沒頭腦吧?
而一旦袁術選擇和解一方,對付另一方,那麼想都不用想,袁公路一定會選擇對劉表動手。
這樣一來……
想到這裡。
韓嵩額頭上的汗珠已悄然滴下。
……
足有許久過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