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太太與趙宴平祖孫倆賞月賞得不太痛快,隔壁朱家的飯桌上氣氛更是僵硬。
金氏、朱時裕、朱雙雙都不看阿嬌,朱昶心疼外甥女,就隻管與阿嬌說話,這樣一來,金氏更生氣了,一塊兒月餅都沒吃,假稱染了風寒身子不舒坦,先回屋去了。
金氏一走,朱雙雙有樣學樣,斜眼阿嬌,也回了廂房。
朱時裕不敢像母親、妹妹那麼任性,低著頭隻管吃月餅,拿眼睛偷瞄表妹白嫩嫩的小手。朱昶記起這王八兒子竟敢欺負外甥女,看朱時裕不順眼,冷著臉將兒子攆走了。四四方方的飯桌邊上,就隻剩阿嬌與朱昶兩人。
掃眼那三副閒置的碗筷,阿嬌低聲道:“舅舅又是何苦呢,我說了晚上你們賞月,我早早睡了就是。”
金氏母女不歡迎她,阿嬌也不想湊過來礙眼。
她是實在沒有彆的地方可去了,不然也不會賴在舅舅家,但凡爹娘還活著,哪怕家裡窮得吃糠吃草,天天要她下地乾活風吹日曬,阿嬌也不願在舅母眼皮底下過。
朱昶喝口悶酒,歎道:“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
阿嬌不言語了。
朱昶也不知道能跟外甥女聊什麼,對著月亮喝悶酒。
阿嬌看著舅舅,就快四十的舅舅,臉上多了很多皺紋,舅舅讀書太多,眼睛不太好使了,有時候要眯起眼睛來才看得清楚。阿嬌是去年回來的,從那時候起,舅舅就夾在了她與舅母中間,很少真心發笑過。
一邊是妻子兒女,一邊是分散多年的外甥女,誰更重要?
答案不言而喻,可舅舅還是為了維護她,一人與舅母、表哥、表妹周旋。
阿嬌心裡酸酸的,她拿走舅舅的酒,垂著頭道:“舅舅,再有人來提親,妻也好,妾也好,不論什麼家世,我都願意。”
換個地方住也不會比在舅舅家更難熬,離開了反而能讓舅舅重露歡顏,阿嬌想開了。
朱昶愣在了椅子上。
阿嬌笑了笑:“不早了,舅舅回屋歇了吧。”
說完,她站了起來,朝廂房走去。
走出幾步,阿嬌突然聽到一陣壓抑的哭聲,眼前一花,她的淚也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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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昶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很久,似是將這幾年的愧疚與過去一年的煎熬為難都哭了出來。
皎皎的月光照在他的身影上,竟顯得無比淒涼。
哭夠了,朱昶抹抹眼睛,最後喝了一碗酒,他腳步堅定地回了屋裡。
金氏躲在窗戶前偷看了好一陣,見丈夫要進來,她匆匆躺進被窩,假裝睡覺。
朱昶知道她還沒睡,站在床頭,朱昶不容商議地道:“我對不起嬌嬌,你更對不起嬌嬌,明天起你怎麼對雙雙的便怎麼對嬌嬌,嬌嬌若嫁不出去,我便養她一輩子,你能接納她最好,若是接納不了,你趁早告訴我,我給你寫封和離書,你自去改嫁!”
金氏萬萬沒想到會等到這麼一番話!
看見丈夫一把年紀的趴在那裡哭,金氏本來還挺難受的,現在丈夫居然威脅她要趕走她,金氏的怒火與委屈也翻湧了上來,猛地掀開被子跳下床,指著朱昶大聲哭罵起來:“你個天殺的,我為你生兒育女為你操持這個家,你居然要跟我和離!什麼叫我對不起她,她怎麼對不起她了,她小時候生病是我給她煎藥喂藥,那年你帶著銀子去趕考,裕哥兒病重等不起我才不得已賣了她……”
“那你為何不賣自己的女兒!”朱昶打斷妻子的大嗓門,怒吼著道!如果妻子賣了他的女兒,他至少不用像現在這麼愧疚!
“雙雙是我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我沒你這麼狠心,連親生女兒也能賣!”金氏吵得更大聲,恨不得跳起來飛到房頂上去,讓整個武安縣的百姓都能聽到她的聲音,“你秀才考上了,兒子也好好地活下來了,你什麼都沒做占儘了一切便宜,現在到來怪我賣了你的外甥女!你真那麼愧疚,當年怎麼不拚命去花月樓搶人,幾個護院站成一排就把你嚇退了,你個窩囊廢,不敢打外人,隻會拿我撒氣!”
“你再嚷嚷一句試試!”
“我就嚷……”
“啪”的一聲,朱昶一個打耳光,直接將金氏的腦袋打歪,人也破風箏似的倒在了地上。
金氏半晌都沒有動。
朱昶打人的那隻手不停地抖動著,就在他眼中的怒火被恐慌取代,就在他想走過去看看妻子到底怎麼樣了的時候,金氏動了。她慢慢地撐起來,露出帶血的嘴角,被她隨手抹了乾淨。眼中淚水滾下來,金氏看向朱昶,冷笑道:“和離就和離,你心裡根本沒有我們母女,這個家我也不想待了!”
朱昶抿緊嘴唇,坐到了床上。
金氏連夜收拾好包袱,翌日天剛剛亮,她早飯也沒做,拉著女兒朱雙雙往外走。
朱昶仍然躺在床上,眼睛睜著,滿布血絲。
朱時裕攔在家門前不讓母親妹妹走,金氏一邊將包袱丟到朱家的驢車上,一邊惡狠狠地瞪著裡麵喊道:“時裕你不用攔我,我對不起你們朱家,對不起你們朱家的小祖宗,我這就走得遠遠的,永遠也不回來了!雙雙上車,跟我去你舅舅家住,舅舅都疼外甥女,親爹不要你,咱們去找你舅舅疼!”
朱雙雙知道娘親是在做樣子,用不了幾天爹爹就會去外祖母家裡接她們回來,因此並沒有多留戀地上了驢車。
金氏嗖嗖連甩幾下鞭子,趕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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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趙家,趙宴平被金氏的大嗓門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