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恩明明很怕,卻一直沒有走,遠遠地看著鄭勇將倪氏埋到了一個偏僻的山坳。
倪氏死了,念恩想去官府報案,進城那日卻看到鄭勇在乞丐堆兒裡找人,念恩知道鄭勇在找他,他害怕自己還沒到官府就被鄭勇殺了,再也不敢留在府城,投奔清泉寺出了家。再後來,念恩聽說了倪氏跳河自儘的事,見街坊們沒人懷疑鄭勇找回來的人不是倪氏,念恩更加不敢去報官。
這就是倪氏的死因。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念恩提出帶趙宴平去找倪氏的藏身之地。
趙宴平同意了。
他走在念恩一側,戴昌跟在後麵,三人下了山,在山腳遇到了前來圍寺的捕快與官兵,足足有兩三百人。
念恩瞳孔微縮,看向趙宴平。
趙宴平淡淡道:“先去找倪氏的屍首,你的賬後麵再算。”
念恩文弱的臉頓時失去了血色。
趙宴平當著他的麵吩咐李嚴帶幾個官兵去搜念恩的僧舍,凡是能藏東西的地方,哪怕是地下,也要掘地三尺翻找一遍。
念恩低著頭,什麼都沒說,等趙宴平吩咐完了,他看看趙宴平,還是選擇了配合,繼續帶路,將趙宴平、戴昌帶去了鄭勇埋葬倪氏真正屍體的地方,捕快們圍過來挖掘,十九年過去,裡麵隻剩一具森森白骨。
“鄭勇有罪,你連殺七人,可願認罪?”
倪氏的屍骨被捕快們抬走了,趙宴平轉身,看著念恩問。
念恩緊緊抿著唇。
趙宴平也不著急,凶手肯定是念恩,念恩犯了那麼多事,必然會留下證據。
沒過多久,李嚴帶著他在念恩僧舍搜到的一個包袱找了過來。念恩在他的床底下挖了一個深坑,深坑裡埋了一個箱籠,箱籠裡裝的就是這包袱,平時用地磚掩蓋,除非移開床板仔細搜尋,否則誰也發現不了。
李嚴打開包袱,趙宴平上前一看,發現包袱裡麵有一身女尼僧袍、眉黛胭脂等物,一些銅板碎銀,以及一罐即將裝滿的燈油。
趙宴平翻看過幾樣東西,掃眼麵無血色的念恩,猜測道:“你要殺男人時,便會喬裝成女尼,或許是許以魚水之歡,將人誘騙之荒郊野外,趁機行凶。燈油層次不均,應該是你在寺裡偷盜而得,每次偷一點,不會引人注意,等你攢夠一罐,便是你行凶之時。”
凶手有焚燒屍體的習慣,如果隻用木柴點燃,要燒很久才行,太容易被人發現,凶手必然會使用助燃物。鑒於這點,三年前官府便命整個荊州府的百姓在購買燈油、桐油等易燃物時都必須登記造冊,去年左少卿蔡歧也逐一排查過,沒有發現可疑目標。
誰能想到,念恩竟然如此謹慎,會耐心地用一年的時間積攢燈油?
“眼下的證據已足以定你的罪,無論你是否交待其他四起案子的行凶過程,都難逃一死。”見念恩始終沉默不語,趙宴平冷聲道。
念恩突然發出一聲冷笑,盯著趙宴平道:“我還以為,你是來替倪氏懲罰那人的。”
趙宴平道:“鄭勇殺妻有罪,你連殺七人,同樣天理難容。”
天理?
念恩仰頭看天,天藍如洗乾乾淨淨,不像這世間的人,處處都有幾個黑心敗類,根本不配活著!
“我是替天行道。”念恩認罪,但他不覺得自己有錯,那些人該死,都該死!
“鄭祿才十一歲,他何錯之有?”戴昌死死盯著念恩道。
念恩笑了,眼中不知何時爬滿了血絲,顯得無比猙獰:“他沒錯,可他老子有錯,有十惡不赦之錯,殺了他都不足以了結他欠下的血債!所以我讓他們父子倆一起償債,一個拿命償,一個拿一輩子的痛苦償,他不是心心念念盼著兒子嗎,我就讓他一輩子都彆想有兒子!”
“你簡直就是個瘋子!”李嚴唾了他一口道。
念恩臉都沒躲一下,知道這裡趙宴平官職最高,他瞪著趙宴平質問道:“我為什麼瘋,還不是被你們這些當官的逼瘋的?你們若能替那些可憐的女人撐腰,讓她們免受被人毆打嘲諷的折磨,哪裡用得著我替天行道!”
趙宴平一直在看著他與戴昌、李嚴狡辯,聽到這裡,趙宴平忽然道:“你若隻殺鄭勇一人,我敬你是一條漢子,可其他七人罪不至死。你恨鄭勇燒死倪氏,可眼睜睜看著那七人被活活燒死的你,又與鄭勇有何區彆?”
“區彆在於倪氏不該死,而他們七個都該死!我殺了該死的人,那些女人就再也不用被他們折磨!”
趙宴平冷冷地看著他:“是嗎,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總有被抓的一天,當死者的親人得知他們的家人都是被你殺的,都是在他們的妻子、兒媳、弟媳向你訴苦之後才慘死火中,死者的至親又會怎麼對待那些女人?周圍的百姓又會如何議論她們?甚至被你殺了親弟弟的姐姐,她真的會感激你?”
念恩一怔。
趙宴平痛斥他道:“歸根結底,你不是為了幫她們才殺人,隻是拿她們當借口,滿足自己的獸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