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葶摘下帷帽抱在手中,“世——”
“把嘴閉上。”男人支著腦袋,閉著眼道。
他眼下一片烏青,好似連膚色都曬黑了些。沈時葶看了半響,悶悶閉上了嘴。
街巷裡端陽的氛圍很是濃鬱,馬車所行之處,皆是一陣歡呼熱鬨。
車帷縫隙中可見,家家張燈結彩,不遠處支起了一座雜技台,歡呼呐喊,絡繹不絕。
沈時葶覷了陸九霄一眼,見他未睜眼,便偷偷挪到窗邊,指尖挑起一角車帷,望著車在景致,眼都忘了眨。
去歲這個時候,沈氏藥行還在,沈延也在。
記得那夜,為茗河橋頭有個賣花燈的攤子,她挑了支荷花燈,在放燈之際,還偷偷將寫好的紙條丟進燈座,一並推入河中。
那時候的小姑娘以為,如此便都能實現了。
可惜那花燈如願一說,本就是不可信的。
她心下微微一歎,合緊了縫隙。
小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城西一條繁華街巷當中。
她急忙戴上帷帽,三步一走兩步一跑方才能跟上陸九霄的步子。
驀地,陸九霄停在一間鐵器鋪子外。
沈時葶一時沒能刹住腳,直往他背上一撞,險些將帷帽給撞掉。她急急忙忙扶好站穩。
陸九霄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跟好了,丟了我可不找你。”
小姑娘抿唇應下。
她隨陸九霄進了店鋪,這間鐵器鋪子她知曉,在錦州是極其有名的,連殺人見血的利器都打磨得十分精致貌美。
例如她眼前的短刃,玫瑰金的刀鞘,刀柄上還鑲著一顆價值不菲的三角形狀的銀寶石,便是一般的小娘子,亦是有隨身攜帶當成裝飾的。
陸九霄叩了叩置物架,道:“挑一把順手的。”
聞言,沈時葶一愣,驚訝地看向他。
她自是沒料到,費了小半個時辰,一路從城東至城西,是讓她來挑匕首的?
小姑娘的心思淺,陸九霄隻要看一眼便能洞察她心中所想。
他牽了牽嘴角,“想多了,我正好來此處辦樁事,順帶給你買把防身短刃而已,瞧那膽子小的,莫不是還要在屋中貼張符才能睡?”
沈時葶被他說得小臉一紅,乾脆低頭去挑揀匕首。
她一樣一樣拿過,握在手心中試了試手感與大小,很快便從角落拿起一柄僅比手大一些的銀白鑲玉匕首,遞到陸九霄眼下。
秦義付了賬,陸九霄拿著匕首伸進她的寬袖中,用一根絲帶將刀鞘綁在她小臂上,隻要伸手一抽,便能很快拔出利刃。
既隱蔽又方便。
說來,這事也算是雲袖提醒了他。
即便閒安巷置有暗衛,但到底凡事都有個萬一,就今日試她的那個身手,若真有個好歹,簡直是將自己的脖子送進敵人手中。
他睥睨望她,“回去再教你。”
沈時葶正要抬頭道謝,又聽男人道:“以免哪日,還得埋你。”
“……”小姑娘抿唇,將那兩個謝字咽了回去。
正轉身之際,一男子忽撞上陸九霄的肩頸,跌跌撞撞往拐角的樓梯走。
陸九霄微一頓,皺眉回望過去。
他拍了拍肩領,卻見雲紋白袍上沾了一抹新鮮的血跡。他翻開掌心,果然見拍過衣裳的指腹上亦是一片紅。
不過陸世子素來沒有多管閒事的癖好,僅是一頓,嫌棄地彈了彈衣袖。
他往前走幾步,卻見身邊無人,轉身一看,沈時葶正仰著小腦袋望向二樓。
他眉心一緊,幾步走回,“發什麼愣?”
顯然他已無力忍受這沾了旁人血跡的衣裳,恨不能立即換下,是以口吻難免重了幾分。
沈時葶回頭,思忖一瞬,吞吞吐吐地拉過陸九霄的衣袖,踮起腳尖在他臉側耳語幾句。
陸九霄神色微變,朝二樓雕欄覷了一眼,問她道:“沒看錯?”
沈時葶搖頭。
那日在香鋪,官役逮人時現過一眼畫像,她瞧得仔細,那人額前有一顆黑痣,與方才那人模樣一模一樣。
她用氣音小聲問:“世子,要報官嗎?”
話落,店外便傳來一陣略重的步伐。
陸九霄眼微眯,不用報,官便來了。
若說方才還疑心她看岔了眼,現下便是確定了。
他朝她道了句“跟緊了”便轉身上了二樓。
此處是一層茶樓,端陽之夜,賓客滿座,說書人津津樂道,時不時引來賓客拍掌叫好。
一眼望去,卻不見方才之人的身影。
秦義與尹忠二人分頭從東西兩邊的廊道尋去。
此時,官役已至,木質的樓梯板“噔噔噔”地響,大有一種要被踏塌的意思。
陸九霄眉頭微不可查一蹙,直覺此人有異,且不可落入府衙人手中。
他餘光瞥見沈時葶往前走了兩步,側身將她拉回身邊,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