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些,茴香難道不知嗎?她比誰都清楚。
她咬了咬唇,“是奴的錯,可奴實在是忍不住想見世子。”
“你以為你與那些妓-子戲子有何不同?”
茴香頓住,當真沒有比這句話更傷人的了。
她攥緊手心,“這三年來,奴推拒了所有人,連隻手都不曾讓人碰過,奴以為……”
“是我讓你做的?”
陸九霄這一點倒是大方得很,從不要求姑娘一心一意伺候他。
思此,男人嗤笑一聲,解下腰間的玉佩丟過去,轉身走向庭院。
茴香愣愣地握著這塊上好的羊脂玉玉佩,心上蔓延一股酸意。
銀貨兩清,是他沒錯了。
她側身望向陸九霄方才餘光不斷瞥向的姑娘,是她嗎……——
沈時葶贏了彩頭,便不好早早離開,謝過袁氏後,隻好多留一陣。
驪國時興葉子牌,
幾乎是家家姑娘都會玩,沈時葶卻是沒有碰過這玩意。
陸菀教了她半響,經過連輸五局後,她總算摸出些門道。
儘興之時,陸菀拿了壺果酒給她嘗鮮。
酒香甘甜,卻不辛辣,沈時葶忍不住多飲了幾杯,腦袋便隱隱沉了起來。
見狀,陸菀掩唇低聲道:“我院子裡有隻白白胖胖的兔子,還是你從前住在府上時養的,可要隨我去看?”
聞言,沈時葶頓了一下,頷首應下。
她自是記得,當日因欲要離京,她便將剛得手不久的兔子贈給了陸菀。
如今再見,雖不過時隔半月,卻生出了一種三秋不見的感覺。
這兔子叫陸菀養得胖了一圈不止,當初小小一隻,眼下卻要兩手才能托住,就連那籠子,都換了大一號的。
陸菀斟了杯果酒道:“這兔籠子還是我哥命工匠定製的。”
沈時葶錯愕一瞬,才認真瞧了眼那隻籠子。
這鐵杆上,似是還刷了層金箔,門上那顆在月光下隱隱透亮的,是顆打磨光滑的珠子。
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愧是陸九霄……
撫摸著這雪白柔軟的兔子,沈時葶的思緒一時被帶到了乞巧當夜。
男人倨傲又彆扭地道:“想留你就留著吧,自己照看著。”
思此,沈時葶鼻尖一酸。
許是酒意上頭,她兩頰泛著淡淡的紅暈,耳尖也染上薄紅。
倏地,她垂著腦袋,掉了兩行淚。
若是清醒之際,再是難過,小姑娘也是能生生忍住的。
陸菀嚇了一跳,“你怎的了?可是醉酒頭疼?”
沈時葶抬手擦了擦淚,“你不是說這酒不醉人的嗎?”
陸菀一滯,訕訕輕咳。
她揪著兩道細細的眉頭,疑惑道:“好端端,你怎就哭了?”
女兒家的眼淚,不能哄,也不能提,否則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也止不下來。
她輕輕哽咽一聲,低聲道:“陸菀,你們陸家人的性子都這樣好,他怎麼是那樣的呢?”
陸菀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這個“他”指的是陸九霄。
她小心翼翼遞上絹帕,試探地問:“他怎麼欺負你了?”
沈時葶咬住唇,半響無言,卻不知怎的溢出一聲難耐的哭腔,如埋在土裡的種子,一遭發芽破土,不是你竭力便能將那芽尖再摁回土裡的。
“我一點也不想見到他,我躲了,我躲不開……”
都說酒後吐真言,這字字肺腑還摻著哭腔,簡直是打心眼裡說出的話。
陸菀望著她身後的陸九霄,試圖努力挽回一下,吞吞吐吐道:“他性子是差了些,可我瞧,他對你是真好……你、你看這兔子,他那麼討厭這種小東西的人,不是也讓你帶回府上了嗎?”
沈時葶紅著眼連連搖頭,壓根沒聽進陸菀的話,隻哽咽著道:“我躲不開,陸菀……這酒怎麼醉人呢。”
陸菀沒了折,泄氣地閉了嘴。
隻聽沈時葶趴在石桌上念念有詞,眼淚就像開了閘的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
仿佛是積壓已久的情緒,被一壺果酒破了防。
正此時,一隻大手從身後繞過,捏住小姑娘的下頷,微一用力,將她腦袋抬了起來,恰能對上他的目光。
男人那雙墨色染成的眸子緊緊盯著她,“這麼不想瞧見我?”
沈時葶一怔,眼淚生生頓住——
小徑上,沈時葶歪歪扭扭地往前走。
陸九霄抿唇跟在身後,實在忍不住,上前拽住她的小臂道:“走反了。”
小姑娘一頓,又掉了個頭。
她強撐起身子,實則眼前的路在她眼裡已花成了兩道幻影。倏地,她一個踉蹌,險些往一側栽去。
陸九霄眼疾手快地拉住她,頭一回對她沒了法子,歎氣道:“我背你好不好?”
沈時葶搖頭。
男人盯了她半響,眉梢微壓,耐心正一點一點耗儘。
他忽的站直身子,點頭道:“成,那你自己走,看到這周遭的石井了嗎?”
沈時葶一頓,偏頭看了眼。
就聽男人道:“裡頭都是死屍,一不小心栽進去,人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