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養精蓄銳,回到皋京是第十天。
民間挺騷動的,八萬精銳騎兵急出急進,市井間議論紛紛。
沈箐等人心知肚明,也不廢話,回到皋京第一天就緊著先親自去眷村一帶實地觀察。
這邊已經戒嚴了,靠近眷村十裡內的鄉村鎮民通通被驅趕離家,驛道和水道一律封鎖設卡。不過好在,皋京九河環繞,這眷村正位於一個水網密集的區域,大大小小的河溪暗渠無數,剛開始的眼下不是那麼好測準並全封的。
再加上,他們在眷村有人,畢竟花了兩年時間去準備,他們廢了點功夫,還是無聲潛近了。
這是個夜裡,沈箐燕長庭幾人趴在水草叢生的渠岸剛露出個頭,就望見前方一道黑黝黝的巨大城寨的寨牆,寨牆上紅通通的篝火,兵士巡守非常密集,上下一隊隊不停巡哨而過。
——就是打仗時期野外大軍駐紮時築起的那種營寨,仔細看,還有兵士在底部連夜在加固。
耳邊還不停聽見附近呼嘯的馬蹄聲和齊整的軍靴落地聲。
沈箐小心把腦袋縮回一點,紅纓小聲說:“禁軍有咱們的人,我按主子從前說的法子聯係了他們。” 這得益於沈祖父,沈祖父開國名勳出身,哪怕他去世了,沈家在軍中都依然有遺澤。
“可從水道潛進寨牆內,”隻是進入之後,紅纓臉上露出難色,“後續隻怕就不易了。”
來之前,紅纓已經把近段時間的所有大小消息都說過了。他們準備了兩年,眷村內的耳目人手本來是相當充裕的,可燕殷一回來,立即就被清洗了一遍,洗掉了不老少,更重要的是,現在眷村之內明暗布置無數,可謂十步一崗五步一哨,他們的人也被鉗製得很厲害。
裡麵的布置,可以說是天羅地網也不為過,根據傳回來的情報,紅纓不得不做出判斷:“這等情況下,我們是絕對不可能順利潛入並把人救出來的。”
沈箐不吱聲,最後說:“我們先回去吧。”
……
環境考察完畢了,結果和預料中並沒什麼差彆。
現在呢,沈箐燕長庭這邊有一個優勢,就是燕殷並不知他重生了。
隻不過,麻煩事也有,沈箐托著下巴:“現在有兩種可能,一是王妃娘娘被提前轉移了,二是她仍在眷村。”
說一千道一萬,他們現在麵對的最大問題其實不是冒險,而是不能確定虔王妃還在不在眷村。
燕殷重生的當夜,除了遣出八萬騎兵急赴偃州,另一個重點就是眷村了。
當時,沈箐和燕長庭都在外,而留守在皋京商號的紅纓和張雲那是做夢都不可能想到有這茬子事。
等兩人接訊急忙去重點關注,已經是一日之後的事了。
換而言之,有了一日的空檔。
有這一日空檔在,哪怕後麵紅纓再嚴防死盯,那也不能確定虔王妃有沒有被悄悄轉移出眷村。
反正,隻能確定的是後麵這大半月是絕對沒有的。
紅纓麵露愧色,沈箐安慰她兩句,畢竟是人,不是神,最多也就做到這份上了,“你做得很好了。”
紅纓是沈箐的貼身丫鬟出身,是她乳母的女兒,最是熟悉和忠心耿耿,又能乾,於是沈箐把她安排進商號去了,紅纓也不負她望,人乾練處事井井有條的。
紅纓起身,憂心忡忡:“主子,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要不等等?”等風頭過去後再說?
這樣的嚴陣以待和精銳兵甲們,總不能就一直這麼待在眷村的吧?
沈箐和燕長庭對視了一眼,沈箐搖了搖頭:“不好說。”
等風頭過去之後當然好。
可問題是,燕殷會就這麼容易讓他們如願嗎?
……
當然不可能!
眷村大寨內,一身滾邊黑袍的燕殷站在高高的寨牆之上,居高臨下,俯瞰內外。
身後有軍靴落地聲,屯騎校尉呂聲跪地稟:“啟奏陛下,東寨牆至十一村並無異動!”
“啟奏陛下,西寨牆至六村裡未見異動!”
“啟奏陛下,寨外環三裡內不見異常!”
“……”
一日三報,今天是第十九天,依然風平浪靜。
而按照正常的腳程,哪怕走陸路,那小虔王也該潛回京界內。
所有人陸續回稟完,俱屏息垂首,退到一邊。
還是沒有啊。
——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
燕殷可以選擇暗中布置,但對方對他的設伏必然猜得,那與其暗中受掣肘,燕殷不如擺明車馬。
可明火執仗,必死之局,對方卻又不來。
燕殷霍地轉身,冷冷掃了寨牆內的眷村三十七村一眼,道:“三日內不來,就殺了吧。”
英俊而威勢的麵龐,吐出最冰冷的話語。
紅纓說得一點也不錯,燕殷不可能永遠這麼在眷村設伏守株待兔,哪怕能,長久下去,也肯定會出現鬆懈和漏洞。
這是必然的事。
燕殷要化主動為被動,他眯眼,下旨,血洗眷村,“一個不留!”
他就賭一賭,等殺到最後一個,待殺到虔王妃的囚室,那燕長庭來是不來!
……
到了這裡,其實就是心理戰了。
以己度人,說到底,燕殷其實也不相信,燕長庭會為了母親自投羅網。
這種情況下,燕長庭沈箐也隻能賭一把,把救援時間壓到最後一刻。
——他們最後還是決定得探一探,先確定虔王妃有沒有被轉移。
燕殷一聲令下,處決很快就開始了。
一列列兵士如狼似虎,衝進囚屋之中,拔刀就殺!
在外圍,都是沒有加枷拷的,茅屋木棚裡驚呼慘嚎四起,不斷有人狂奔衝出,追逐,跳水,捅刀,混亂廝殺一片,血腥味衝天而起。
燕殷一直高坐在眷寨中心,殺了整整一天,從外圍到內圍,這場處決經已到了尾聲了。
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等兵甲破門衝進最後一排囚室,慘叫聲起,燕殷十分失望,半晌,他站起,轉身離開。
“都殺了吧。”
不必留手了,一個不留。
結束了。
陛下拂袖而去,登上禦輦,嚴陣以待的榮王司馬超等人和左右對視一眼,也揮揮手,示意散了。
榮王轉身,眉心卻皺得緊緊的,他至今都沒猜明白陛下這一連串舉動究竟為何。
司馬超則挑了下眉,懶洋洋道:“行了,撤了吧。”
抹了把臉,他對血腥味倒沒有不適,不過連日來大家也累,他伸了伸腰,掃了不遠處那目標囚室,收回視線,招了招手,示意趕緊收隊走人。
沈箐燕長庭他們屏息等了這麼久,真繃到了最後一刻,終於等到了機會了!
……
這一趟,沈箐燕長庭這邊身手過關的全都上了,圈定多個事前看好的位置,目標明確,一隊負責一個。
燕長庭本來不願意她來的,但由於目標位置不少,人手實在差了點,沈箐堅持,他最後拗不過她。
這麼左騰右挪,兩至三人一隊,最後勉強夠分。
一再重複行動路線以及撤退計劃,確認大家都爛熟於心,這才分頭行事。
無聲潛囚在水道了,小心拉開鐵蒺藜網鑽進去,越接近中心範圍,血腥味就越濃,到最後,整條深渠都變成紅色的了。
沈箐也算見多識廣了,此情此景,都不免有些心理不適。
係統惻然:“這次是死囚罪眷,下次就是平頭老百姓了。”
沈箐:“……”
半晌,她擼了擼袖子,露出胳膊。
係統:“怎麼了?”
它忙掃描一下,沒事啊,沒受傷。
“你看,這麼小的一條胳膊,它能撐得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