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入夜,大軍駐紮在平川東的原野上。
篝火星星點點,巡完營之後,回到燈火通明的大帳,燕長庭還在忙著,沈箐加入,兩人把晚飯扒了,先填飽肚子再說。
“啊,好累啊!”
很忙,很累,但很充實,沈箐喝了口茶順順腸胃,癱在椅子上,她正想說些什麼,卻見張雲配捧著一個托盤進來了,上麵有繃帶有藥瓶有清洗傷口的湯藥等等。
“放這吧。”
燕長庭吩咐。
張雲應了一聲,放下東西就出去了。
帳內就剩下兩人。
沈箐懶腰伸了一半,“咦,你受傷了?”
“是昨兒下午那會嗎?”
燕長庭身上還是昨天那身普通鎧甲,並沒有換,他卸下帥氅,就看見背後至左肋位置撕破一個口子,有血跡染紅。
“嗯,小傷,沒什麼大礙的。”
燕長庭這般說著,他很自然而然的站起身,啪啪啪扯開鎧甲搭扣,把外甲扔下,露出雪白寢衣。
這……
平時,都是沈箐給他裹傷的,但不知為什麼,今天沈箐突然覺得有點不自在。
沈箐:“我出去,喊張雲幫你!”
她輕快地說,才蹦躂起來,剛轉身,身後燕長庭解衣的動作一頓,他聲音聽著十分錯愕,“你不替我上藥了嗎?”
沈箐回頭,燕長庭點漆般的瞳仁明亮清澈依舊,隻是麵上卻掩不住愕然,甚至有一絲絲受傷。
她撓撓頭,自己這舉動確實有點怪怪的,沈箐故作輕快:“沒,我手臟。”
燕長庭側眼,內帳簾子的縫隙看到裡麵銅盆裡有水,沈箐說:“……有水啊,那我洗洗。”
沈箐訕訕,掉頭跑進去洗手了。
燕長庭盯著她背影,半晌,他低頭,慢慢地,繼續解衣。
沈箐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把外甲和長靴都卸掉了,一身雪白的裡衣裡褲,他背對她,正慢條斯理把染血的裡衣脫下來。
血跡不多,但比起簇新的裡衣,更白皙晶瑩的是他的背部肌膚,他不疾不徐解衣,明亮的燭光下,肌肉流暢緊實線條分明,蝴蝶骨微動,形狀漂亮得性感到了極點。
——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會想到性感這個詞。
以往她總是很坦然的,甚至還會拍拍戲謔道,阿庭長大了啊。
可今天不知怎麼了?可能是燕長庭不緊不慢的動作配合著他的肌理骨骼,實在是太有魅力感了。
沈箐趕緊甩了甩頭,眼觀鼻鼻觀心,將注意力集中在燕長庭下肋的傷口上,傷口很淺,隻是被箭矢刮傷了表皮和一丁丁厚的血肉,如果不是要穿鎧甲,其實不用包紮也行。
“沒大事,洗洗之後,塗點藥膏,淺淺裹一層就好了。”
待見到傷口,沈箐總算找回狀態,她認真察看了一下,麻利清洗傷口,塗藥包紮。
好不容易弄好了,沈箐眨眨眼睛,“……那,我去喊人?”
她居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她心裡大罵紅纓和百裡珍,對對,就是她們倆,胡說八道,害人不淺!
燕長庭低頭穿衣,那手指輕輕順著胸口的繃帶一路滑下至下腹,他摩挲片刻,“嗯,好。”
沈箐視線不受控製跟著他的手一滑,罪過罪過,孩子長大了,居然和男色.誘惑掛鉤了。
沈箐心裡如此道,她心裡吐著槽,出了帥帳門被冷風一吹,使勁擼了把臉,不知為什麼,總感覺怪怪的亂糟糟,似乎有什麼讓人心慌的東西要呼之欲出的樣子。
沈箐趕緊將這垃圾錯覺壓回去,彆胡思亂想哈,現在最重要是處理行軍路線泄露的後續,正事要緊,正事要緊!
“好了,張雲符簡你們叫人去喊人,快些——”
......
帥帳人一多,沈箐感覺就恢複自然了,尤其是她哥和她爹往身邊一坐,剛才那種莫名其妙的心慌立馬消失無蹤。
沈箐立馬就眉開眼笑了,不對,是嚴肅正經,因為現在是在討論很機密的事。
“……我猜,就是那個灰衣人吧?”
沈雋細細回憶當時的感覺,燕長庭前夜就下令緊急排查了,可惜並沒有結果。
沒查到。
大家討論了一下,基本將疑點鎖定在這麼闖入者之中。
“這人身手不錯!”至少在中上水平之上,熟悉人體穴位,又擅長暗器。
“而且他肯定有內應,”陳嬰陽一臉凝肅,“否則絕對不可能這麼容易混進咱們的核心區域的!”
沒有內應,灰衣人身手再高絕,也不可能十萬大軍如入無人之境。
但有內應,外表再偽裝一番,比如穿上他們的鎧甲,這一手,當初在梵州燕長庭沈箐他們就玩過。
“又或許,他本來就藏身我們軍中?”
見識過沈箐的千麵技術之後,陳嬰陽不敢排除這一點,會真是沈箐說的那個灰衣人嗎?是讓人忌憚,不是的話,更讓人憂心,陳嬰陽懷疑對方長期潛伏,甚至不排除就在他們身邊。
這樣的話,即使身手不及那個灰衣人,身份便利也足以補足。
“好了,既然暫查不到,我們先把防範做起來罷。”
魏太妃臉色也不好看,最後她這麼說。
這一點,大家都讚同,這個問題沈箐白天已經想過好幾遍了,“我們責任職權到個人吧!”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因此很多核心機密都是互通的,白天沈箐和燕長庭商量過後,認為可以采取消息隔離的措施。誰負責的具體事務,一正一副,以防不測後無人知道,但除了負責者,就隻與該軍務對接者商議,其他的,一概閉口不言。
然後具體軍務細分到各人。
這樣的話,一旦哪個地方泄露,就能立即鎖定具體位置,好查也好防範很多。
至於像沈雋這樣把總大麵事務的,就大量增加專職守衛,把公帳私帳分開,帳內帳外都同時有多人站崗,不管沈雋在不在。
這樣的工作環境會不那麼自然,卻保險。
同時加強軍中的防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補充了不少措施。
至於大範圍排查細作,燕長庭否定了,不合適,這樣會人心思動影響軍心,弊大於利。
大家都很讚同。
於是,就這麼定下了。
由於前一個主意是沈箐提出的,一事不煩二主,索性由她先起草,沈箐直接帶著東西回去了,而燕長庭陳嬰陽等人則在繼續商量後麵兩個問題的細節和人員調配。
一直商量都下半夜,蠟燭燃燒到底座,最後一個陳嬰陽才回去了。
燕長庭收拾好東西,直接起身,往沈箐的營帳去了。
沈箐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行軍打仗是夠熱血沸騰的,爽是爽了,但體力消耗也大,而且她現階段要學的東西也多,還熬了兩宿,她寫著寫著,就趴在桌子上咪過去了。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感覺有人進來了。
那人取下燭座,換了一支新燭。
半晌,一個薄絨披風落在她的身上,阻隔了微微的寒意。
他坐在她身邊。
——原來是燕長庭。
沈箐意識迷迷糊糊的,但身體並沒有清醒,不過她一下子就安心下來了,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及不上燕長庭讓她放心。
論能打論可信,燕長庭排第二,那可沒人敢認第一的,隻要他在她身邊,她隻管安心睡去即可。
於是沈箐放心了,意識再度沉入黑甜鄉。
隻是在沉入去之前,她忽然感覺燕長庭欺身靠近過來,緊接著一雙手,給她係披風的係帶。
燭光下,燕長庭有些癡癡看著她。
她睡得臉紅撲撲的,甚至壓出一點點可愛的睡印子,烏發高束僅加一支簪的發型,她露出一截細膩如羊脂玉的脖頸,柔和的玉色一路蔓延到小巧下頜和側頰,她嘴巴是菱形的,很小巧,粉色的,如同一瓣新鮮的嫩海棠,被枕著,微微張開,可愛極了,漂亮極了。
這世界上,不會有比這更美好的事物了!
在燕長庭眼裡,她身上,哪怕一絲鬢發,都是極美好極美好的。
“阿箐……”
他輕輕歎謂一聲。
在這個黎明將近的破曉,他的心尖在輕顫的,他想碰觸他,他壓抑得太久,在這個長夜儘頭,竟有些壓不住了。
他輕輕給她係好係帶,盯了她的唇片刻,卻不敢。
最後,他微微俯身,闔目,以朝聖的心情,輕輕在她頸後印下一吻。
沈箐最後,感覺有什麼輕輕碰觸了自己後頸一下,如一陣風掠過,蜻蜓點水,極柔軟的觸覺,極溫柔的力道,一觸即離,卻留下滾燙的溫度。
她心裡就:“……臥槽!”
這是沈箐意識沉入黑甜鄉之前,最後的一個感覺。
那個柔軟的碰觸,仿佛是錯覺,以至於她真正清醒之後,懷疑是做夢。
可是她一跳起身,身上的絨麵薄披風瀉了下來,沈箐低頭一看,那個精致又漂亮的蝴蝶結,正是燕長庭慣常給她係披風打的,甚至桌麵的東西弄好的他都拿走了。
“我艸,我艸,我艸!”
沈箐連續艸了三聲,衝出帳門,對李源和史玉說:“你們怎麼能隨便讓人進我帳篷呢?!”
她是女的啊啊啊!!
李源史玉莫名其妙,這是燕長庭不是彆人啊,而且沈箐正在工作又不是洗澡換衣服之類的,之前不知一直這樣的?
兩人麵麵相覷,而沈箐捂住後頸,就,就……這是錯覺吧?
燕長庭不會真的喜歡她吧?!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