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垂下眼瞼,鳳眸下兩扇眼睫像蝴蝶,輕輕顫動了一下,脆弱又美麗,他的聲音是那麼輕緩,像一陣風,隻為了輕輕拂過,卻從不想帶給你煩惱。
“我本來想擱在心裡一輩子的。”
“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你心裡的想法,我也知道。”
而他的愛隻是他的愛,他無怨無悔。
他輕輕抬眼看她,那雙驚豔得動魄驚心的長翹鳳目如水一片,似水流年,其實他未必要沈箐給他什麼反應,他隻是想讓她知道罷了,在這場他一個人粉墨登場的戲裡,不再孤寂,那就好了。
她也知道。
那他唱的就不是獨角戲了。
如此,足欸。
說到動情處,燕長庭目中隱隱有淚光閃爍,但他強行把情緒都壓了下來,讓自己的聲音如風,似細雨,最溫和無害,沒有一點侵略性。
最後,他笑了笑:“你彆放在心上,我們就和以前一樣就好。”
燕長庭主動表示,讓沈箐彆把這事放在心上,兩人就和以前一樣就行了。
他笑得是那麼自然,坦蕩蕩,仿佛真的一點都沒放在心上,也沒其他所求,甚至說到最後,他語調已經恢複正常了,他甚至開了點玩笑:“你彆疏遠我就好。”
他抿唇,補充了一句:“你彆丟下我。”
這句有點可憐,也有點倔強,讓沈箐一下子就想起了兩人小的時候,她下意識說:“當然不會!”
“怎麼會呢?”
沈箐心一軟,同時不禁心裡一鬆。
說實話之前一路走回來她壓力很大啊,但燕長庭一席話,還有他主動表態和恢複正常,那種煩惱頭禿的情緒一下子就去了大半。
燕長庭沒打算逼她什麼,也沒強求她回應感情,不得不說,她心口當即一鬆。
媽呀,她根本沒法回應好不好?
而燕長庭此刻已經收斂起來了,不管神情還是姿態,都和往常一樣。
沈箐神態裡絲絲那種仿佛被雷劈過的樣子立馬就不見了,雖然還是有點不習慣,但她立馬已經恢複幾分兩人慣常相處的狀態,撓撓頭,“其實,這個,我……”
她支支吾吾,好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彆問,有兄弟的女孩想想大概能知道,哥哥弟弟突然對你表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沈箐這會人還有點驚悚和不知所措,這還是她潛意識裡已經有了小半月緩衝的情況下。
“沒事的,我知道。”
燕長庭沒有直杵杵站著,兩人在馬棚前麵,他接過沈箐手裡的韁繩,將大黑馬拉進去拴在橫木上,並往槽裡倒進半鬥豆子。
大黑馬歡快打了響鼻,埋頭吃了起來,燕長庭擼了擼袖子,把馬鞍和墊布取下來,拿起豬鬃刷子給大黑馬刷毛。
他身體力行,表現和從前沒半點不同,讓沈箐情緒更輕鬆更自在了一點。
不過就是輕鬆同時,她有點愧疚,忍不住跟進了馬棚,“……我想去救二姐了,孩子都出生了,你去嗎?”
“去啊。”
他刷刷給大黑刷毛,回了下頭,很自然答了句。
“額,行,那……那我回去啦?”
現在再看掛在旁邊馬槽的青黛墊布紫杏荷包等物,也沒那麼紮眼睛了,沈箐“哦”了一聲,站了半晌也不知道說什麼,半晌,她指了指後麵的帳篷。
“回吧,早些睡。”
他笑笑答道。
“我知道了。”
於是沈箐往後麵跳了一步,站了會兒,然後就回去了。
對比起從小酒店出來那會,她步履輕快了很多,腰背也不再挺直得不自然了。
像卸去的千斤重擔,人一下子活泛回來不少。
燕長庭側耳聽著,手上一直刷刷給大黑刷毛,一直等她進了營帳之後,他丟下刷子,站了起來。
他轉頭看亮起燭光的營帳,他又做對了。
……
把馬刷完,一直等沈箐營帳滅了燈,燕長庭才拉著自己的馬回了帥帳。
他袖子半濕不濕,卻不急著洗澡,隨手澆了澆手臉,擦乾,他打開內帳儘頭的一個大箱,從底部翻出一個小匣子。
打開,裡麵是很多童趣之物,麥稈編製的小蚱蜢、小蜻蜓,還有各種小玩意,還有一個醜兮兮的小荷包。
燕長庭心情很不錯,他細細擺弄這小蚱蜢和小荷包,把這些小玩意一個個整齊擺放在長案上,自己枕著胳膊,趴在桌上用手輕輕戳它們。
他捏著那個沈箐視為黑曆史的醜荷包,細細撚了撚,迎著燈火,他隻覺這荷包無比的漂亮,因為這都是他和她之間的珍貴回憶。
他不想唱獨角戲是真的,想以退為進也是真的。
她現在,不就已經知道了他的情感了嗎?
他微微一笑。
隻要她在,燕長庭的承受能力可以是驚人的,那些許失落,眨眼就過去了,這一個階段的成功,對他來說簡直是裡程碑級的,他冷靜下來之後,怎麼可能不歡喜?
尤其是都這樣了,她還下意識顧及著他的感受,細細想來,他竟生出了一絲絲難以言喻的甜蜜。
那麼接下來,他該怎麼辦呢?
還是得先進一步消除這件事情對她的影響啊,讓兩人徹底恢複自然而然的親近才行,然後……
該怎麼做,其實燕長庭早已在腦海裡演練的千百遍,不過他還沒斟酌出個最佳策略,魏太妃先來了。
魏太妃第一眼看到那幾大排的小蚱蜢,嘴角抽了抽,“傻樂什麼呢?”
傷眼睛啊,不用問也知道這些玩意是誰的,魏太妃沒好氣,“喏,給你,燕殷小兒受傷了,不過不致命。”
她十分遺憾,遞完信以後,站了片刻,補充一句:“我吩咐了陳嬰陽,以後這些密函,直接給你就是了。”
燕長庭有些訝異,擺弄小蚱蜢的手一頓,抬頭看她。
魏太妃有些不自然,“看什麼看,你祖母年紀一大把了,還要我繼續操勞麼?!”
她罵罵咧咧,一摔簾子走了。
魏太妃這是不好意思了。
燕長庭站起來,目送她離開,半晌,慢慢撿起桌麵上的密函。
心裡五味陳雜,滋味難言。
親情。
繁囂煊赫褪儘,終究有他在意的留了下來。
燕長庭捏了捏那封信,他輕輕拂過那一排排的小蚱蜢,這一切,也是因為沈箐他才能有。
這樣的她,如何讓他不愛呢?
不管廢多少心思,哪怕使上一點點詐,也是值得的。
——隻要以後她知道了,沒有太嫌棄他學壞了就好了。
他看了看信,隨手放下,小心一隻隻地,把小蚱蜢們整齊放回小匣子裡。
……
小弟弟成心機帝了。
沈箐這會兒還不知道呢。
洗洗涮涮,小半個月終於能洗個痛快澡了,沈箐從頭洗到腳,紅纓給她擦頭發又擦了許久。
要是平時,她早就打上瞌睡,不過今日卻有點精神。
輾轉反側了小半個時辰,最後沈箐把蒙在臉上的薄被一把抓下來。
不管了,他說一樣,那就一樣!
沈箐回憶一下燕長庭最後說的話以及姿態神態,感覺還是靠譜的吧,這樣其實是最好的了,她也不用繼續煩惱了。
啊啊啊,不想了,就這樣吧。
睡了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