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石牢裡,濃鬱的血腥味。
傅有德提了提手上的長鞭,陰笑道:“榮王殿下,得罪了!”
“嗖”一聲重重一鞭,再度為榮王身上添了一道血痕。
一整排的人,被拿下以後,立即就被轉移到郡守府的石牢之內。
黃濤當時立即把懷裡那兩封信塞進嘴裡,可惜體積太大,他一時吞咽不下,被強行掏了出來。
燕殷正坐在刑台上方,展開這兩封信,他嗬嗬笑了兩聲,怒極反笑:“好一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他從來沒有料想過,不過是他養在腳邊的一條狗,竟然有這樣的膽子!
榮王知道得太多,做得也太多,前前後後,從他這裡,究竟往燕長庭那邊外泄了多少的機密!
“原來是你啊!”
燕殷起身,掐住榮王下巴,狠狠一個耳光扇在他的臉上。
燕殷怒極之下,榮王的心腹立時死了大半,而他本人,鮮血淋漓,皮開肉綻。
不過燕殷並未打算殺死榮王,最起碼不是現在,他手上這封信,揭露了榮王和沈箐燕長庭長時間的裡應外合,同時,也帶來了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燕長庭沈箐現在還未回到西垣,帶著一乾重傷員速度難免慢些。
燕殷無法獲悉他們的具體位置,□□王這邊知道啊。
燕殷哪怕獲悉他們的具體位置,可現在褒陵和泗原西關已經在燕長庭掌控之下,緊急遣禁軍去圍捕也不切實際。
可是,這不是有榮王嗎?
幾乎是怒火未過,燕殷立馬就意識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誘殺。
隻要燕長庭一死,不但私事無虞,就連明麵上讓他有些焦頭爛額的大戰局困境也頃刻迎刃而解!
盟軍驟失首領,陷入混亂難以避免,朝廷趁機反攻,勝敗也隻是一場大戰的事情!
榮王的就範變得至關重要。
燕殷快步回到王座上,冷冷道:“給我打!這些人,一刻鐘給我殺一個!”
榮王血葫蘆一樣,傅有德都打累了,將浸了鹽水的長鞭交給禁衛。
燒紅的洛鐵重重按在他的胸腹,榮王肌肉不可抑製抽搐著,他仰頭,牙關咬出了血,可仍然一聲不吭。
他的心腹,每隔一刻鐘,就被拖出來一個。
這些都是他跟隨他多年的股肱啊,甚至不少人是自孩提時就追隨在他左右的,對方目中含淚,咬緊牙關,“王爺!屬下下輩子再追隨您了!”
重重撞在刀刃上,血濺五步。
榮王緊緊捏著拳,喉間痛苦抽搐著。
不知是血是淚,順著臉頰淌下。
可饒是如此,他也未曾改變過一點主意,未能順利脫身,他心知自己隻有一個死。
卻從未想過去誘捕沈箐他們。
就讓這一切,在他這裡結束吧!
榮王閉上眼睛,不再看,呼吸間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鬱,有他的,也有他的心腹們的。
可這樣,燕殷就拿他沒辦法了嗎?
真沒想到,這燕祈還是個硬骨頭啊?
燕殷觀刑兩個時辰,臉色越來越冷,終於,外頭快步進來一個人,附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一句什麼。
燕殷冷笑一聲站起來,傅有德擺了擺手,施刑的禁衛退開,榮王緊繃的肌肉抽搐著呼吸沉重但依然雙目閉闔,燕殷站了片刻,冷冷道:“你不在意你的心腹,難道你也不在意你的母妃嗎?”
蓮太妃。
榮王心抽搐了一下,鼻翼翕動,但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燕殷陰笑,湊近,低聲:“……還有,你那妹妹。”
這話音一落,叮鈴一聲鎖鏈響,榮王霍地睜開眼睛,目眥儘裂,死死盯著燕殷。
——榮王有個同胞親妹,西城公主。
可惜,命運也很坎坷。
從小是個爹不疼娘不親的小透明也就罷了,長到十三歲的時候,太.祖欲籠絡諸藩王及屬國,聯雙方秦晉之盟,西城公主亦屬適齡公主,最後被和親西耆。
這些和親公主們,有的過得還行的,有的過得很不好的,西城公主屬於後者,西耆在西陲屬強國,多妻多妾製,西城公主甚至不是西耆王唯一的正妻。
老西耆王去世後,她又被繼子續娶,孤身在外,不得寵也無子嗣,諸多苦楚,難以用言語表述,短短七年,如雨打浮萍,七零八落。
去年還大病了一場,險些沒命。
榮王這兩年,多方斡旋,終於促成她回國省親之行,他甚至還有日後適時製造意外讓妹妹“死去”以偷偷接她回國的想法,不過這一切還得和西城見麵後商量過才行。
想得很好,可是沒想到,兄妹倆再見麵竟然是在這個地方!
“哐當哐當”!榮王怒目圓瞪,死死盯著燕殷。
他又不可置信,西城怎麼會在這裡?
哪怕歸國,她也該在皋京。
燕殷笑了笑:“這就得多賴你那好母妃了。”
西城公主抵達皋京之後,因虞太後和燕殷都在南邊,尤其虞太後,蓮太妃沒兩天就打發她南下褒陵了,說讓她給虞太後儘孝。
這確實也是蓮太妃能做出的事情,她向來不在意兒女,她隻在意自己。
一陣絞心的痛楚,榮王胸膛劇烈起伏,忍不住吐了一口血,他這一刻真的恨極了,恨他那狠心的母親!
一陣衣擺拖拽摩挲的聲音,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被押了進來,她五官與榮王五六分肖似,隻眉眼羸弱,臉色蒼白。
對比起當年的稚齡小女孩,此刻的她長大了,也滄桑了,施了脂粉但掩蓋不住手頸皮膚的蠟黃,瘦得僅剩下一把骨頭。
“哥!哥哥——”
西城公主大概做夢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見到哥哥,血葫蘆一樣的哥哥,她饒是因為自己的待遇心生不祥,但這一刻還是不禁大驚大悲,拚命地掙紮起來了。
“你們乾什麼!放了他,放了他——”
要說西城公主遠在外域,魂牽夢縈的隻有她的哥哥和母親,母親讓她傷心難過,精神支柱就真的隻剩下一個哥哥了。
悲愴落淚,大急大慟,從小木訥膽怯又極畏懼燕殷的她,竟然掙紮著要撲向燕殷,瘦削的身軀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道。
但她的嘴巴很快被人捂住了,一個耳光扇過去,直接打掉她幾顆牙,西城公主撲倒在地上,半晌都爬不起身。
“你!!”
榮王恨得雙目出血,“放開她!放開她——”
哐當哐當鎖鏈大作,燕殷用絲帕擦了擦手,冷冷回頭,“我不但不放,我還能殺了她!”
“當著你的麵,一刀一刀,剮足三千六百刀而不咽氣,讓她成為一具骨架子,再痛苦掙紮地死去。”
二選一。
“你現在就可以選。”
燕殷從來都是個殘嗜冷血的,彆說一個異母妹,哪怕是十個,也不會讓他眨眼一下。
他揮揮手,西城公主直接被綁在刑架上,“撕拉”一聲,衣物被撕開,一個施刑手熟練用拇指試了試薄如蟬翼的刀刃,落在西城公主的脊背上。
一刀劃下去,鮮血立即溢出。
榮王劇烈顫抖著,他仰起頭,終於嘶聲:“彆,彆!住手,住手!!”
“啊啊啊,我聽你們的——”
……
誘殺計劃也很簡單,有了榮王這一強而有力的籌碼,並不需要多添瑣節。
燕殷的秘密基地並不止一個備用地點,選取合適的一個,讓榮王親筆寫上一封信,說有進一步的線索,很可能能揭開那灰衣人的真麵目,對方必會上鉤。
燕殷眉目陰森,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虞太後親子,在刺青褪色變形的那一刻起,基地裡有一部分的囚犯,就是他原來身邊伺候的人。
他極力想弄清背後的人和自己的真正身世,可查到一個灰衣人就戛然而止。
沒想到燕長庭那邊也知道這個灰衣人。
燕殷陰沉著臉摩挲著寫好的信箋,側手一遞,傅有德立即將其裝封上漆,用了榮王的私印
燕殷接過,遞給黃濤。
黃濤是唯一完好無損的,因為他當時身上那兩封信,有些熬刑熬不住的,已經透露了黃濤先前消失了一段時間了。
燕殷淡淡對黃濤道:“你主子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了。”
黃濤回頭看了一眼正被解下來的榮王以及西城公主,一咬牙,掉頭去了。
接下來,就是設伏了。
要擒殺燕長庭,非燕殷身邊的頂級暗衛不可。
對此,暗衛首領燕一隻簡短道:“小虔王功力極深,伏殺不可采用尋常手段。”
尋常的,那些什麼箭陣啊伏兵啊群起而攻啊之類的,統統都不適用,這些普通人的存在絕對不可能瞞得過燕長庭的,他還未接近,就必定被發現了。
所以,唯有燕殷身邊同等級彆的高手暗衛親自動手伏擊,最多在榮王身邊放兩個人,不能更多了。
所有人,都至少要退出一裡之外。
如此,方能保萬無一失。
燕殷點頭:“你們說得有理,好,立即去準備吧。”
“是!”
現在燕殷身邊的暗衛高手還剩三個,一個負重傷還在養,不過被燕一緊急召回了,讓他守在燕殷身邊。
他和另一名暗衛立即去勘察地形,這次務必一擊必殺!
榮王則正在被包紮,層層傷口,被隔絕氣味的膏藥和油布一層層包裹,再熏以他慣用的香料,經過暗衛鑒定,確保不露痕跡氣味。
榮王的傷可不輕,不過並沒有碰他臉頸和手,這般一番整飾之後,套上他慣常穿的寶藍色修身便服,再灌一碗參湯,除了臉色稍稍蒼白些,表麵看起來已和平時無異了。
榮王盯著燕殷:“讓西城和我一起去!”
燕殷哈哈大笑,拍了拍榮王的臉,“你這是把朕當傻子呢?”
他怎可能給他帶著西城臨陣倒戈的機會?
哪怕一絲,都不可能。
燕殷笑聲一斂,冷冷盯著榮王:“如今中原烽煙四起,朕無意和西耆再起糾紛,你辦好了這件事,朕就把她放回去。”
萬萬沒想到,讓人如墜苦海的和親,如今竟然成了保命符。
“否則……”
燕殷陰笑兩聲:“朕讓她活著比死了更難受!”
“去吧。”
榮王蹌踉一步,被推著前行,他痛苦閉上眼睛。
燕殷看了看左右,“盯緊他。”
左右已經喬裝妥當的二人,“是!”
一拱手,迅速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