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牛皮帳篷裡,一盞小燈,昏暗又逼仄,張雲抱膝坐在囚車裡麵,麵無表情地說:“你們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們。”
燕長庭確實有這方麵的設想,既然魏渠打定主意,他忖度了一下,最後把張雲也拉過去了。
效果非常顯著,張雲未必不知道對方的意圖,但顯然司馬超的所作所為已經完全突破了他的心理底線,
燕長庭和魏渠對視了一眼,他淡淡道:“那你就說說看。”
張雲說了起來。
他知道的不少,包括司馬超在盟軍內外放的絕大部分眼線,運作模式,聯絡方式,甚至司馬超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如當初如何替代的“司馬超”,以及一些司馬超關於朝廷王師內部的事情。
但非常可惜的是,司馬超反應非常迅速,他不會留著空隙讓張雲有機會去背叛他,早在他選擇放棄母弟那一刻,他就迅速調整,把張雲知悉的所有東西都換轉了一遍,實在換不了的,如放在盟軍內部的眼線,他直接撤回或銷毀了。
換句話就是說,哪怕當初他放棄了張雲虔王妃,張雲都未曾有反水念頭,可司馬超的提防早已經一步到位了。
不管嘴裡說什麼,表現得如何悲痛兩難全,這人理智得可怕。
“非常遺憾,沒什麼大用。”
陸續有結果出來,但這個結果是張雲沒法接受的,他激動起來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不笨的,為什麼一點大用都沒有,不用想就就知道了!
張雲目眥儘裂,他瘋狂搖晃著囚車,卻無法宣泄出一分半點。
這個時候的張雲,就像個瘋子。
“你再想想吧,看還有沒有其他?”
主要負責這件事的陳嬰陽也十分可惜,把他之前親筆記錄的一大卷長紙夾在肋下。
張雲恨極了,他苦苦思索了一天,最後還真想出了一條有價值的線索。
“你們知道大殷皇帝服用止疼藥成癮的事情嗎?”
聽到這個,包括沈箐在內的帳內七八人挑了挑眉頭,大家對視一眼,百裡珍嘴巴最快,“那什麼止疼藥啊?你說說看?”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在這藥上費了很多年的心神了,這藥其實是他給寇子文的。”
具體的,因張雲身處敵營,知道得其實不多,但他身邊的人包括養父張昭,卻和司馬超那邊幾個從家裡帶來的心腹是互相認識的,並且有的關係還很好。
其中一個叫做陳凜的,他就是具體負責這個藥的,他和張昭是好友,好幾次返回皋京,都私下過來探望過後者。
“……那藥來自安南,煉製的地點應該距離產花的土族不遠,還有!它瀕海!應距離城鎮不遠,采購生活及煉製物資甚易!”
陳凜過來,經常會給張昭帶一些稀少的海貨,兩人聊天的時候,雖秘密不能宣之於口,但聊到生活環境,還是會有所涉及。
張雲常去看望“父親”。
所以他知道。
沈箐眼前一亮,她和燕長庭對視一眼,咦,這倒是個有價值的消息啊!
燕長庭立即下令提審了張昭,結果和張雲說的大同小異。
既然是這樣,他略略思索,立即決定遣人前往安南一探究竟。
這個任務就交給木哥和百裡珍了,因為木哥有安南血統,早年他還回過家鄉尋過生母,對安南比較熟悉的,不做第二人選。
“行,那就交給你們了。”
百裡珍歡呼一聲,拉著木哥蹬蹬蹬跑了。
沈箐十分羨慕,她也想去啊,“阿庭,我也去吧?”
燕長庭急了。
有外人的時候,他勉強壓著,等大家商量完了散去之後,他急忙一把拉住沈箐。
“怎麼了?”
剛才燕長庭並沒有明著反對,大家也覺得多個人過去分工合作互相照應也不錯,畢竟異國他鄉的,沈箐興衝衝都準備跑出去問百裡珍介不介意加塞了。
被拉了一把,她回頭望燕長庭:“???”
燕長庭:“……我不想你去。”
這句說話,他說得百結千回,天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心,隱含的不舍儘溢言表。
“木哥和百裡珍去就夠了,這麼遠。”她一走,至少一兩個月見不上麵了。
這樣啊?
燕長庭有點忐忑等了一會兒,他心裡煩惱,萬一沈箐堅持要去,他要怎麼說服她才好呢?
不過,沈箐眨眨眼睛,微翹唇角瞅了他一會兒,拖長調子說:“誒,那好吧~”
“那你怎麼補償我呀?”
燕長庭毫不猶豫:“你想要什麼都行。”要他乾什麼也行!
“切!”
真沒趣兒,那還不是和原來一樣!
沈箐衝他皺皺鼻子,甩手背在身後,往前走,燕長庭急忙跟上去。
兩人肩並肩往外走,遠處木哥和百裡珍的背影,百裡珍大大方方勾著木哥的手臂,木哥滿臉通紅,卻任由她揪著自己的耳朵,往他背上攀,他年輕矯健的臂膀背負著她往前飛奔,百裡珍銀鈴般的暢快笑聲撒了一路,兩人鑽進同一個帳篷去了,不多時收拾了一個小包袱,帶上安排好的人低調往營外去,百裡珍伸手刮了下木哥的臉,木哥凝視她,兩人笑著,好得像一個人似的。
燕長庭忍不住偷看沈箐,那天之後,兩人都忙,也不知沈箐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他總找不到和她獨處的機會。
更甭提傾吐心中情感一二了。
當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但回憶起那天那個細碎如風般的親吻,他白玉般的臉頰很快就漲紅了。
沈箐偷笑,“你這是怎麼啦?
燕長庭心知她是故意逗他的,瞅了她一眼,他又望前頭漸行漸遠的木哥和百裡珍。
他有些窘迫,但還是努力組織了一下語言,小聲說:“我,我想,我覺得,”他不知怎麼說,“想和木哥和百裡珍一樣。”
總是在一起,誰也舍不得離開誰,哪怕隻是無所事事待在一起,那也是極好極好的。
沈箐吃吃笑了,“咦,你以前不是說很不喜歡他們這做派的嗎?”
曾經燕長庭挺鄙夷的,因為他不大喜歡百裡珍,這兩人天生有點氣場不合,二來中原含蓄沒見過這麼黏黏糊糊的,但他現在才明白,這才是一對兩情相悅的情侶的最佳狀態。
未必一定要黏糊,但那種一舉手一投足,對視微笑之間那種甜蜜氛圍,是怎麼模仿也模仿不來的。
燕長庭直到今時今日,才品嘗到雙箭頭感情的美妙。
他不會形容,也不知道怎麼說,想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
可沈箐壞,沈箐“嗨”了一聲,“不是啊,你不是說,要等你嗎?這是已經很好了嗎?”
她故意端詳了一下他,看他是不是已經變得很好了。
燕長庭說不出話了,憋紅了臉。
——當日那話當然是真的,但情之所至,也是真的。
究其原因,大概就是沈箐沒按他預想出牌吧,把他打了一個手忙腳亂的。
沈箐哈哈大笑。
她故意說:“好啦,那我走啦。”
她瀟瀟灑灑,衝他揮了揮手,轉身往自己的營帳方向去了。
真跑了。
燕長庭:“……”
燕長庭心裡那些飄蕩了好幾天的可憐粉紅泡泡立馬“嘭”一聲碎完了,他孤零零一個人站了一會兒,垂頭喪氣去找陳嬰陽,說完了有關張雲的事情,這才怏怏往帥帳去。
這個過程中,他不忘抬頭左右顧盼,可惜沈箐人影都不見。
他一直喪到回了營帳,誰知一撩起帳簾,他餘光一掃,忽眼前一亮!
隻見平時乾淨整潔的長長帥案上,今天多了一個小小的、甜白的長頸小花瓶,裡頭插了一朵小小的嫣粉小花,嬌嫩半開,青青的兩瓣葉子在微風中搖曳。
陳夷帶笑的聲音,“沈姑娘剛剛來過。”
燕長庭快步衝上去,一手托起小花瓶,底下還壓著一張紙箋,是沈箐那輕盈得仿佛要飛起來的筆跡。
——“偶然發現,等了好些天,終是等到開花了,”中間畫了一個小小的笑臉,“送給我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