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盟軍大營大約百裡的一處幽靜彆莊。
“這回,大約是能提前結束了。”
午後,沈敖接到一封傳訊,他看過一眼,當即大悅,如此對梁太後道。
“真的?”
梁太後驚喜,快步上前,接過信看,沈敖頷首:“燕殷成癮藥物應是找著來處了!”
燕殷服用止疼藥成癮,沈敖早就察覺了,甚至,他早早就猜到是這司馬超搞的鬼。
這司馬超年紀不很大,卻異常城府深沉老辣,連沈敖都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棘手人物。
如今對方終於露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破綻,沈敖不免大喜,他也是個相當了不得的角色,燕殷身份、藥物關竅,幾乎是拿到信的那一刻,一整個鉗製以大潰敵軍進而一舉解決朝廷王師取得最後勝利的計策已經在胸腹成型了!
沈敖立即去信一封燕長庭,令他將止疼藥握在手中,以控製燕殷。
如此,將不日取得最終勝局!
……
這就是燕長庭看到的那封信函。
他勃然大怒:“他做夢!!!”
沈敖的消息渠道並不太慢,木哥和百裡珍才剛剛出發一天,他的信就來了。
並且根據木哥百裡珍的特殊身份,很容易就猜測到兩人此行的真正目的。
——燕長庭費儘心思除去司馬超的眼線,卻沒法去根除沈敖的,一來對方對魏氏圖謀已久眼線不知放了有多少,二來更重要的,燕長庭投鼠忌器,沒法在現在和對方鬨翻,所以謝英華等人他雖膈應但也隻能裝看不見擱著。
沈敖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取代司馬超,握住燕殷的止疼藥來控製對方。
這確實是個非常簡單有效的策略,燕殷到底是君,司馬超掌權也未久,一旦起了內訌,作為環伺強敵的燕長庭,基本是水到渠成的勝利。
可恰恰問題就在這裡。
燕殷是誰?
他是魏太妃的親孫子啊。
很多事情真正開始用心感受了,才體會得到其中的重量。
燕長庭才剛決定了,哪怕是他大破皋京,他也不會動燕殷。
可沈敖這一封信,卻理所當然把魏太妃諸等當工具人了,燕長庭如何不怒,他一把將信摜在地上,恨道:“不可能!!”
沈箐撿起信看了看,也半晌無語,“……行了,先彆管他,等木哥他們消息回來再說吧。”
……
木哥和百裡珍是一個多月後回來的。
領了任務之後,兩人喬裝打扮一路兼程,自西甌入關,之後一路乘船下安南,事情還是比較順利的,很成功找到了張雲說的那個煉製窩點,並且連這叫虞美人的毒花都了解得比較清楚。
“我們的人還盯著,隨時能收網。”
目前還沒有打草驚蛇。
不過另外非常值得一說的重要消息,就是關於這個毒花的,木哥說:“在南陲,種植的土族並不少,族內就有粗煉的成品。”
換而言之,就是司馬超的這個煉製點,其實隻是在這基礎上進行進一步精煉的。
雖少見,但卻不是什麼獨門的東西,木哥他們想買的話,也是能隨時和土族交易。
這才是兩人商量過後,暫時沒有動司馬超那個煉製點的原因。
“這樣啊?”
沈箐笑道:“那燕殷豈不是要實現福.壽.膏自由了?”
開玩笑歸開玩笑,但沈箐高興是真的,她和燕長庭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精神一振。
這可是大好事啊。
燕長庭最近一直都在煩躁沈敖,他當然不會聽對方的,他已經打定主意,將此事查清後就告訴魏太妃,讓魏太妃親自拿主意,可偏如此一來,又怕馬上驚動那兩個。
好了!
現在問題迎刃而解了,多好啊,多就不可能徹底掌握貨源,鉗製燕殷的說法也就不成立了。
燕長庭暗暗鬆了一口氣,對陳嬰陽鄧洪升幾個點點頭,又和魏渠說:“我們先去和祖母說一聲吧。”
……
是夜。
冬月裡見了雪,不同於岑嶺的星星點點,大片大片的雪花鋪天蓋地,整個營區一夕銀裝素裹,親衛兵士執矛身姿依舊挺拔,漸漸沒入遠處看不見了。
星光黯淡。
魏太妃倚在榻上已經很久了,燕長庭和魏渠離去沒多久,她說帳裡有些悶,讓晏修撩起簾子,她一動不動盯著帳外已經很長時間了。
晏修心疼,他已經讓人把火盆升至最旺,又端了一杯滾燙的熱茶到魏太妃身邊,把冷茶換了,急道:“小姐,您……”
魏太妃慢慢側頭,“沒事,你下去吧。”
她攏了攏大氅,慢慢站起身,緩步行至帳門前,呼嘯的北風讓她的氅衣獵獵翻飛,人看起來更瘦小了,她的脊梁依舊挺直,抬眼,仰望星空。
——小時候,她娘告訴她,人去了,就會化作漫天星鬥的其中一顆,懸於天際。
那她的兩個孩子,現在又在哪呢?
喉頭有些哽,她勉力把衝至鼻端的酸澀咽了回去。
魏太妃一生好強,她鮮少提及她曾經愛愈生命的兩個骨肉,而燕長庭一事發生之後,她也一直逃避去想燕殷。
她慢慢把手抬起來,挑斷的手筋,變形的關節,在她被關地牢的那些年月來,她和燕殷一直都是以仇恨刻骨的立場相對的。
可不得不承認,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
原來這竟是她小兒子的唯一骨血。
還記得那天春陽燦爛,她的小兒子捧著一個大紅織金的小小繈褓,繈褓裡是手腳掙動的紅通通小嬰孩,她的小兒子仿佛捧著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珍寶,無比喜悅地告訴她:“母後,我有孩子了。”
年輕的臉上,儘是初為人父的歡欣。
她歡喜地接過繈褓,小心把這個孩子抱在懷中,喜道:“這個孩子長得真好啊!”
她由衷地感歎,喜上眉梢。
魏太妃怔怔的,她沒有忘記,當日她的兩個孩兒為了他自殺的。
宏文太子和楚王自刎,引發大亂,才成功製造了機會讓抱著孩子的心腹勉強脫身而出。
否則,她的次子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魏太妃一夜無眠,次日,她和燕長庭魏渠說:“告訴他吧,把他的身世,藥物詳情,都和他說清楚。”
……
天愈發冷了。
北風呼嘯,搓綿扯絮般的雪花不斷自半空刮下,積雪已經有三尺餘厚,兵士吃力鏟著,凍得手臉通紅。
隻是對比起外麵的滴水成冰,帝帳之內卻悶熱得有些讓人喘不過氣來。
一股淡淡的熏灼味道,被大鼎內的龍涎香息覆蓋了過去,不難聞,帳內炭火充足,也暖和得很,隻是聽著上首偶爾的兩聲低沉咳嗽,跪在內帳之前的禦醫們戰戰兢兢,他們把腦袋埋在了胸口,汗流一脊背,隻恨不得到外頭的冰天雪地才好,不想再在帝帳裡頭多待一息。
“說吧,如何?”
燕殷陰沉著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