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輪明月下,有人睡得香甜,有人卻輾轉反側。
魏長庭不笨。
他心裡肺裡就一個人,忽略所有事情,都不可能忽略了關於她的。
擔心的問題一去,靈敏度立馬就回來了。
還有件事情沒做?
什麼事?
他幾乎是往床上一躺,就立馬反應過來了。
下一瞬,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頭還磕了床欄一下,“嘭”一聲,他一手捂住腦門,眼前卻閃過剛才月光下沉箐那狡黠明媚的笑臉,他的心和臉立馬就熱起來了。
心怦怦跳,顏麵一陣潮熱,他立即跳下地,推開窗往偏殿眺望。
燕長庭一點都不在意居住環境,相反他更願意離沈箐近一些,這處角房窄小半舊,但好處是一推開窗戶,就能把整個偏殿都儘收眼底。
紅紅的隔扇殿牆,皎潔的月光如水,他發現,偏殿榻旁的那扇窗戶打開了一條小縫,半晌,才關了起來。
她睡了。
剛才,她在看他嗎?
在這個秋涼如水明月當空的夜晚,兩人在眺望彼此。
魏長庭心裡像被灌進一壺蜜,絲絲甜入心肺,無法形容的心花怒放,他踮腳眺望許久,這才依依不舍把窗戶掩上。
他躺回那張半舊的架子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明白了,當然是恨不得馬上就行動起來。
要再度告白了。
這麼直愣愣就上去肯定是不行的。
他得怎麼安排呢?!
……
魏長庭一宿沒睡,次日精神抖擻。
沈箐斜睨他:“這是吃興奮劑了嗎?”
她微微抿唇笑,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似笑非笑瞅著他。
魏長庭早就習慣了她的口頭禪,他知道吃興奮劑是什麼意思,被取笑也不介意,兩人心知肚明,卻沒有點破。
午後,他找了個借口,就出門去了。
等他走了,紅纓進來不見人,還有點奇怪,“怎這麼早就出去了?”
去看魏太妃嗎?昨天不是剛去過?
紅纓有點稀奇,把整理好的卷宗擱在沈箐這邊的案上。
“彆管他,他忙著呢。”
沈箐擱下筆,托腮望著殿門方向,笑而不語。
話說,魏長庭雖然沒有經驗,但他在這方麵卻是相當有天賦的,她很期待好不好。
也不知他這回怎麼弄呢?
不浪漫,她不收貨的噢。
沈箐用筆頭戳了戳旁邊高幾上擺放的一束薔薇花,眉眼帶笑。
“小姐,你怎麼這麼高興呀?”
紅纓察覺了點什麼,湊過來眨眨眼睛問。
沈箐一把推開她的臉,“少八卦,你還是先顧好你和謝英華吧。”
“你們最近咋樣了?”
“就那樣唄。”
紅纓現在十分瀟灑,她和謝英華算複合了,後者現正鉚足勁將功補過,不過紅纓經過之前的那件事,反而看開了,她也不著急,“公事才是最要緊的!”
事業啊,女人的根!
沈箐給她點了讚,“可以的姑娘,努力去吧!”
紅纓雄赳赳氣昂昂去了。
不過臨出門前,她扒著殿門回頭補充一句:“不過,我覺得燕長庭和彆人不一樣。”
一時半會,紅纓也說不清楚。
反正吧,她就覺得燕長庭和彆的妖豔賤貨不一樣,所以他的待遇和態度是可以提升檔次的。
沈箐撲哧一聲,她調侃:“小魏給你什麼好處了?”
紅纓不乾了,“小姐,我認真的。”
“行啦行啦,我知道啦~”
沈箐當然知道了。
送走了紅纓之後,她趴在高幾上,撥弄著那一朵朵含苞待放隱見晨露痕跡的淺粉薔薇。
她啊,當然知道魏長庭和彆人不一樣了。
……
時間就在兩人默契的心照不宣過去了。
一直到了九月十六。
這是魏長庭的生辰。
他真正的生辰。
是這兩年才知道的,雖然他一點都不覺得有紀念價值,相反他一聽就下意識厭惡和排斥。
還是沈箐對他說的,這是個很好的日子啊,你阿娘生了你,讓我可以認識你,彆的再不好,我也覺得光憑這一點,就很好很好了。
魏長庭這才轉過彎來,開始覺得這個日子有它值得紀念的地方。
這一年的九月十六,他提前兩天對沈箐說:“阿箐,你能不能和我一起過?”
他發出邀請時,一雙精致的鳳眸仿佛墜入了星子,亮得驚人,滿心滿眼的期待。
沈箐幾乎是秒懂,唇角飛快翹了下,她笑道:“好啊好啊。”
魏長庭有些窘迫,也有些羞澀,他瞅了她一眼,控不住的欣喜和神采飛揚。
於是,九月十六就在兩人的期待下終於到了。
這天,兩人推掉了一切的工作。
一大早,先去了京郊跑馬,迎著金黃色的草浪打獵追逐,魏長庭終於光明正大和她在這個獵場並駕齊驅一次。
玩到半下午,兩人儘興而歸,晚餐很簡單,是沈箐親手做的一碗長壽麵。
她手藝不怎麼樣,唯一會做的就是這個,還失敗了兩次,這第三碗終於像模像樣。
魏長庭幸福滿滿,十分珍惜地把這碗長壽麵吃了,連麵帶湯甚至一點蔥花都舍不得剩下。
弄得沈箐難得生出幾分愧疚,這些年好像都是他伺候她的,出門疊被進廚煮飯,打理得妥妥帖帖,她連長壽麵都沒怎麼做過。
“改天想吃就給你做唄。”
魏長庭笑而不語,“不用,我會。”
他舍不得她做這些,她也不擅長。
“我們去一個地方。”
把碗放下,他牽起她的手,如此說道。
沈箐勾起唇角,“好啊!”
沈箐安排的慶生節目已經告一段落了,接下來,就到今天的重頭戲了。
魏長庭牽著她的手往外,天階夜色涼如水,點點繁星璀璨,兩人手牽著手,沿著朱紅的宮廊一路前行,到了一個地方,沈箐定睛一看,原來是長秋宮。
——初陽宮和前朝那邊人來人往不適合大肆折騰,後宮禦花園又有點遠了,近日魏長庭都在這邊搗鼓,沈箐是知道了。
她笑吟吟道:“弄了什麼好東西呢?”
她才說完,餘光忽一亮,有一盞燈亮了起來,她立即側頭望過去。
“咦?”
那是一盞兩尺餘的輕紗絹燈,白地紅纓絹畫,水墨丹青,暈黃燈火映照,橘色暖光一片灑在宮廊上,照亮咫尺。
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沈箐一側頭,看見的就是一個頭紮雙螺髻的俏麗女童。燈籠絹畫畫的是一個女童,眼睛又大又亮,黑白分明,圓圓的臉,青衣紅綾褲,脖子戴著一個銀項圈,俏麗又狡黠,傳神得仿佛下一瞬就能從畫裡走出來一樣。
這……是她啊。
是沈箐!
沈箐剛來的時候,就是穿的這身衣服,她還記得自己當初吐槽過的紅褲子配綠上衣,奶娘還不由分說往她脖子套了個銀項圈。
這是沈箐和魏長庭當年第一次見麵的場景,她從廊柱後麵探頭看他。
沈箐忍不住笑起來了,他居然還記得啊!
沈箐來不及回頭說話,下一盞燈又亮起了。
不知他怎麼弄的,這處中庭隻有兩個人,靜悄悄的,可宮燈卻一盞一盞地依次亮了起來,長長望不見儘頭的嶄新朱紅回廊,一盞盞明亮的絹燈,猶如夜色中明珠,漸次綻放。
“哇。”
沈箐依次跟著走過來,她看到那個俏麗女童拉著一個矮她半頭的瘦削男孩,一路往前走著,然後這個女童變成女孩,又從女孩變成少女,韻光韶華,眉目璀璨,不斷輪轉著,轉到最後,有煙花綻放。
真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