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的生活一直忙碌著, 距離清明節假期還有幾天,宋方霓就關閉了手機上的倒計日,整個人都到了容光煥發的程度。
心裡積攢了很多期盼——梁恒波會來上海三天, 72小時, 她已經把行程寫滿了四頁紙,密密麻麻記錄了準備帶他去哪裡玩,去哪裡吃, 去哪裡看,還要拉著他見同學——她還動了租車的想法, 但囊中實在羞澀, 隻好打消念頭。
辯論隊的同學也發現宋方霓總是走神, 善意取笑她。
宋方霓靦腆地告訴彆人,自己有了男友。而且, 對方會千裡迢迢地來看望自己。
大家其實早就知道她有男友了, 但知道梁恒波的學校,感慨幾句少年才俊。
辯論隊裡一個叫鮑萍的女生, 冷不丁地說:“你們看今天的微博熱搜了麼?你男朋友的學校,有一個學生自殺了,還在微博留下遺書。”
大學生因為承受不了壓力而輕生,每年都有那麼幾出。
這一次悲劇的主人公,宋方霓居然認識。
寒假的時候, 她去看梁恒波同學的樂隊排練,其中提醒她要多關心梁恒波的戴毛線帽男生, 正是死者。
隻有一麵之緣, 宋方霓想象不到這樣的人會自殺。
她慌忙地想聯係梁恒波,但對方的手機一直忙音,失去了音訊。
第二天亦然。
第三天, 依舊失聯。
宋方霓心中有了些微不好的預感,但又抓不住線索,隔著那麼遠的距離,似乎什麼也不能做,除了一遍遍地在□□和微信給他留言。
“我知道了你朋友的事情”,“有空回我電話”,“還好嗎”,“你需要我做點什麼嗎”……
終於到了第四天早上,他匆匆上線,留給她一條微信:“等我處理完事情後給你電話”。
清明節放假前最後一節是晚間的課,宋方霓坐在第二排。
老師正在激情澎湃地講美國總統的權力受到國會的製約,無法連任的總統,無法決定下屆人事任命,所以這屆任內不怎麼尊重所謂“跛腳總統”——
壓在書包底的手機開始滋滋滋震動,是梁恒波。
宋方霓一貓腰,從教室後麵溜走。
當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的情緒突然失控。
她在走廊上不停說自己對他的擔心,三天沒有聯係,為什麼?有那麼忙嗎?是美國總統嗎?
反而不記得他第一句說了什麼。
彼端靜默了很久,隨後,梁恒波輕輕地開口,逐字逐句地說:“對不起,我明天不能去上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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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的溘然離世,梁恒波顯然不能按他的原計劃,前往上海看她。
據他說,樂隊的幾個男生都過來照料朋友的最後身事,參加葬禮,安慰傷心欲絕的朋友家長。
無可辯駁的理由。
宋方霓並非不通情理的人,她立刻同意了。
“沒關係。你也要節哀順變,照顧好自己。至少,每天給我發一條信息。”她聽到自己流暢地在電話裡說,聲音是輕柔的,“你放心,我這裡很好。”
其他的話,說不出口。
說不出口自己思念他,自己總是在想著他。他不聯係她的時候、自己多麼恐懼會失去他。
原本以為兩人即將見麵,強烈的希望破滅後,撲麵帶來的極度失望和沮喪,抽乾了所有力氣。
宋方霓重新回到教室,坐在最後一排,不記得老師說什麼。
再回過神,教室裡一個學生都沒有,是巡邏的保安提醒她,準備清樓。
假期就這麼沮喪地到了,
因為是特價房,酒店也不允許退錢。
第二天下午,宋方霓去完圖書館自習,懶懶地去校園小超市,買了一包瓜子。
她孤獨地背著書包和零食,往校園門外走,決心自己去住酒店。
媽媽這時候打來電話,又說起什麼家裡的事情,質問宋方霓春節的時候是不是沒仔細開車,家裡的車頭前麵漆被蹭掉一大塊。
宋方霓甚至不想辯解,距離春節已經過去很久了。
她虛弱地像個破碎的洋娃娃般躺在床上,聽著媽媽的電話,胸口和喉嚨持續發緊,有流淚的衝動。
她費力地舉起手機,下午四點半了。
按照原定計劃,梁恒波應該來到了上海,她應該挽著他的手。
失落感像個影子靜靜地打在地麵。
清明放假期間,宋方霓的精神持續萎靡不振,辯論隊的隊友拉著她去學校旁邊的小飯館吃飯。
吃到一半,她收到梁恒波的微信。
宋方霓以為他要和自己視頻,推門就跑出去,但,梁恒波隻是冷不丁給她轉了一筆錢,就重新下線了。
他知道她提前訂了酒店,把酒店的費用補貼給她。
……男生的性格永遠那麼周到,也真是令人生氣。
宋方霓惱火地把這一筆錢退回去,她回到桌前,繼續聽辯論隊的同學依舊激蕩地討論最優分裂原則,戴蒙德、絕對理性(黑格爾)到階級鬥爭(馬克思)。
吃完飯後,她索然地告彆朋友,在操場的塑膠跑道閒逛兩圈,為自己和宿舍其他女生刷體育卡。
回女生宿舍的道路上,迎麵碰到了歐陽。
歐陽文主動走過來和她打招呼。
“老宋,清明假期沒回去?”。
宋方霓一點講話的心情都沒有,隻是抬起頭。
歐陽文和她並肩而行,在路燈下端詳著宋方霓微翹的鼻尖。
如果說,在高中,宋方霓的相貌雖然出挑,但同學們也會對成績拔萃的人多幾層不真實的濾鏡。到了大學,魚龍混雜,更注重綜合素質,宋方霓又憑借參加辯論隊而出風頭,甚至,有比高中更多的優質男生在追求她。
宋方霓卻依舊和異性的距離不遠不近。
“你那個男朋友沒來上海看你嗎?”他微微諷刺,“他在他們學校很忙吧?”
她立刻站住腳步,不帶感情地說:“什麼?”
旁邊的燈光投到她的頭發上,細細的發絲,恬靜地覆蓋著她的額頭,很美。
“我是在好心地提醒你,”歐陽文說,“我有個朋友也在那所大學,今天和他聊天的時候,他說,你那個梁恒波在他們學校交了個校外女朋友,這幾天,她每天都給他送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