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你去跟她過吧!”羅姨尖叫,“看她給不給你養老送終!你去,你現在就去啊!你現在就跟她去上海吧!”
而在外麵,那個圓圓的小姑娘正在漫不經心地趴在收銀台,往那個巨大的魚缸裡扔著魚食。
她心想,就差一點。
這時候,卻看到有一個年輕男人沉沉站在門口,圓圓下意識地說,“我們不營業!”
梁恒波站在門口,對她微笑一下,淡淡的笑容,像微風一樣。
圓圓馬上就想起他是誰,她眼睛一亮。
“其實沒什麼事,都是我媽誤會姐姐了……”圓圓開始真假參半地跟他解釋下午發生的一切。
——羅姨非要開宋方霓的行李箱,宋方霓扇了她一巴掌,兩人爭執不下,最後還是叫來了警察。
在羅姨的胡攪蠻纏下,行李箱還是被打開了,裡麵當然沒有錢,宋方霓卻發了狠,非要把這件事調查清楚,最後發現,是圓圓偷拿的錢。
羅姨早就已經被鬨得下不了台,她揪著宋方霓,說被打了一個巴掌,這事沒完……
“其實,我當時拿錢,是要交學費。我聽同學說有個高考押題班,馬上就到時間了,所以急著交錢。”圓圓委屈地說。
梁恒波正陪著圓圓站在魚缸前。
他們的眼前,是幾條漂亮的,搖曳的紅色金魚。小鳳曾經建議他養條魚,沒事多看看,陶冶一下自己的心智。
梁恒波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幾條優哉遊哉的金魚,突然間,他拉住旁邊少女的手。
男人的手,特彆修長,骨節以下充滿力量感,指尖卻是冷且軟的。
圓圓被握住的瞬間,臉一下子紅了,她很癡迷地看著梁恒波英俊的臉。
緊接著,他拉著她的手,一起伸進了魚缸裡——
“你在乾什麼?”圓圓說。
水,是腥冷的。
魚缸,帶著青色苔蘚的印痕。
金魚,布滿一種令人不舒服的滑膩鱗片。
但梁恒波卻沒有任何的感覺,他甚至都看不出眼前的圓圓是害怕還是驚訝。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圓圓說。
梁恒波早就鬆開手,他開始壓著圓圓的脖子,小姑娘不得不用雙手按住魚缸最下麵的鵝卵石,那些金魚搖著漂亮的尾巴,在水箱裡驚恐地躲避著人類的手臂。
他繼續輕鬆用力。等圓圓的上半身,幾乎都沒入水裡,她已經一臉的恐懼,整個人的雞皮疙瘩都立起來,開始瘋狂地發出尖叫,但梁恒波的手就像鑄鐵般無法掙脫,圓圓的臉就和那幾條金魚一樣,仿佛都和他隔著一層玻璃,是一個又一個模糊色塊。
梁恒波小的時候,曾經這麼“教育”過一個又一個欺負他舅舅的人,也曾經這麼“製服”過向他媽媽亂發脾氣的舅舅。
“我錯了我錯了我以為他們發現不了!”圓圓尖叫。
他輕聲說:“冤枉她,你不是很開心嗎?”
這時候,羅姨和宋父聽到聲響,他們慌忙從裡麵衝了出來。梁恒波緩慢地鬆手,圓圓立刻滑落在地麵,開始放聲痛哭。
羅姨冷笑說:“喲,她還找了幫手尋仇?”
回應她的是一聲巨響。
梁恒波不知道都做了什麼,原本固定在收銀台上的魚缸,隨著他一推,突然之間,鏘然翻倒。
玻璃魚缸在從高空砸到地麵的瞬間,砰然而裂。裡麵承載幾公升的水,像巨浪般潑灑在理發店的每一個角落,水湧到每個人的腳背上,夾雜著地麵沒掃乾淨的頭發。
隻剩有那幾條金魚,還在地麵鋒利的玻璃渣和鵝卵石上蹦跳,幾抹紅色,觸目驚心。
“如果說,我現在你們麵前表現得樣子還很冷靜,但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我真的已經十分十分的歇斯底裡了。”他說,一字一句,語氣溫和,極其清晰。
一片寂靜,隻有地麵上,那幾條金魚在空氣裡撲騰和掙紮的聲音。
梁恒波對著宋父說:“你不是說要給你女兒一套房子?把它交給我。”
在妻子仇恨的目光中,宋父緩慢地,遲疑地,把剛才的牛皮信封拿出來。
梁恒波先打開信封,一目十行看了眼,揣進懷裡。
“即使有一天,我和宋方霓已經不在一起——”他閉了閉眼,繼續平穩說,“你們要是敢再招惹她一下,我還是會像今晚這樣趕過來。我會找到你們,讓你們之後的生活變得很不舒服,甚至於,生活得很悲慘。我沒有開玩笑。”
一時之間,隻能聽到羅姨粗重的喘氣聲。
理發店四麵都是鏡子,照著梁恒波麵無表情的臉,他說:“我的意思表達得夠明白了嗎?”
宋父和羅姨看著眼前溫潤麵孔的年輕人,如看鬼魅。
梁恒波說:“當然,你們可以記一下我的名字。我叫梁恒波。”
圓圓早已忍受不了這種平靜的壓迫,她一下子又哭了。
梁恒波卻沒理睬她,他沒看任何人,踩著玻璃渣,推開門,門在他背後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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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方霓在車裡還維持著剛才的坐姿,她拿著它的保溫水杯在發呆,梁恒波坐上駕駛座,他抽了張紙巾,擦乾手和腳底的水。
“再喝點水,我送你去機場。”梁恒波說。
他們一路奔向機場。
宋方霓一直拉著他的手,精神有點恍惚,她也根本沒發現,梁恒波居然也陪著她進了安檢口。
等他們走到登機口,她才吃驚地“嗯”了聲。
“買了一張去其他地方的票,把送你上飛機後,我再走。”梁恒波告訴她。
“嗯,那不是浪費了一張機票錢?”她說。
梁恒波微微地笑了一下,笑她在這時候居然還能想到這個。可是他看宋方霓一臉茫然的樣子,意識到她同樣很缺乏安全感,隻是不想在他麵前表現出來。
他耐心地說:“頭等艙的機票可以全退的。再說,我的個人商務報銷走科訊總部。”
宋方霓抬起眼睛靜靜地看著他。刹那間,在機場明亮的燈光下,他能看到她眼睛裡潛藏的陰影。
“和他們大吵了一個下午,明明都找到錢了,我也說不要房子,她還是不讓我走,怎麼說都沒用。我居然一點辦法也沒有。我爸也完全不管,就在旁邊坐著。對不起,我真的太沒用了。”宋方霓用手捂著額頭,她深呼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很軟弱也很可笑,“我當初也不應該和你提分手……對不起,對不起,我可能確實是太蠢了。如果不去上海讀書就好了,真的很對不起。”
梁恒波握住她的手:“彆道歉了。今天是我做錯了,我應該早點聯係你,我再也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了。聽我說,不管以前發生什麼事情都沒關係,現在我愛你。我會永遠愛你。”
宋方霓輕輕地說:“哇,jinx。”
有那麼一會,梁恒波也覺得,好像回到很久以前,他在夏日夜晚奔跑,卻看到,前方有一個女孩把她細細的手腕插進渾濁河水裡,來回地攪動,像一株風信子。
他快速地跑過去時,她也聞聲抬頭,毫無掩飾地看著他。
夜晚很黑,燈光模糊,她整個人卻很紮眼,但那是一種跟漂亮完全沒有關係的東西。
跑到終點後,他才意識到,是坐在前桌的沉靜女生,而他對她,其實是一見鐘情的。
“不管你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跟我道歉。”梁恒波伸出手,很輕地摸著她的頭發和臉頰,“曾經分手無所謂,你想留在上海也無所謂,我會一直在這裡。我是你的一個家,家,就是讓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我以後也會對你越來越好的,我保證。”
宋方霓試著回望著他,但眼前徹底被淚水弄得模糊了,清了清喉嚨,想去吻他。但梁恒波卻拉來她的手。
她感覺到,有什麼堅硬的東西抵住手背,梁恒波極重地咬了她一口。
不像宋方霓之前咬他的手背,隻是輕輕地磕著皮,半晌後,他感到嘴裡傳來一股濃重血腥味,鬆開牙關。
她的手腕處也落有一圈,圓形的,隱約帶著血的牙印。
他說:“回送你一塊表。回去的路上都要想著我。”
宋方霓需要用很大力氣克製自己不發出聲音,以及,還需要避免疼痛的鼻子和嘴角扭曲到潰不成軍的地步。但依舊,她在座位裡哭得一塌糊塗。
“……謝謝。”她說。
梁恒波咽了一下喉嚨,緊緊地摟住她,不讓她哭泣的臉被其他好奇的路人看見。
他們用力地擁抱著。
他看著登機口聚集起一堆人,親了下她的脖子,說:“好了,寶寶,你該飛回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