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方霓在她結婚後的第二年, 瑪天然在餐飲部下新成立了品牌戰略部,她成為部門經理。她請了假,和鮑萍去了一趟她的青海老家。
一路上都在玩。
自然風景壯美, 尤其是,湖。就很有一種蘇格蘭和北歐的感覺, 懸崖, 草地,寒風,還有石頭和沙灘。但她們也花費了很長的時間在路上,兩個女人輪流開車。
終於到了她的家, 鮑萍的父母和姥姥驚喜地迎接她們。
鮑萍媽媽熱情地做了整桌的菜, 在席間,又問宋方霓,結婚了沒有。
她笑著說結了。什麼時候結婚的?是去年十一。哦哦, 那並不算很久。
這時候,宋方霓手機響了,某人定時定點的打來視頻,她用紙巾擦了擦手, 順手按了允許接聽。
“我正在鮑萍家。”宋方霓告訴他。
隨後, 梁恒波不得不在手機鏡頭裡露出禮貌的微笑, 略有點靦腆地向鮑萍她家各種親戚點頭, 進行遠程的問候, 再淡淡說一些什麼“奶奶好伯父好阿姨好,謝謝你們替我照顧她,出來玩打擾了”之類的客氣話。
梁恒波輕說:“那我先掛了,晚上再視頻吧。”
宋方霓點點頭。
“小夥子說話的聲音挺好聽。”鮑萍爸爸在旁邊誇,“怎麼不過來一起玩, 工作太忙?”
“他不是很喜歡出遠門。”宋方霓說,收了手機,繼續埋頭吃肉。
“老宋,我覺得你太寵他了,不至於,真的。Keith多少是一男的,怎麼就他那麼嬌氣。你就應該逼他跟你一起出來,連蜜月旅遊都沒有。”鮑萍在旁邊說,“對了,爸,他們婚禮時還請了一個樂隊助演,我手機裡存有視頻,唱得很好。”
宋方霓小聲說:“也不知道,當時是哪個伴娘拋下新娘,勾搭樂隊男主唱,還勾搭未果。”
鮑萍的臉一燥:“哎哎,喝酒喝酒,都在酒裡了。”
鮑萍的酒量,比宋方霓還要更好一點,她們不顧形象地吃著肉,再大口喝著酒。
鮑萍的媽媽微笑著看著她,同時也露出一種“你都結婚了居然還拋下丈夫和我家奇葩閨女一起鬼混”的懷疑表情。
宋方霓當晚喝了不少清亮透明的青稞酒。
青稞酒的酒勁比想象中要大,喝到後麵,她整個人的神誌已經完全茫了。
到第二天早上九點多,宋方霓醒來,抱歉地給梁恒波打回視頻。
“你昨天晚上給我視頻了。”他卻說。
宋方霓愣住,一看手機裡的聊天記錄,確實有一通視頻記錄,然而她完全沒印象。
她不由說:“我肯定喝醉了。當時跟你說什麼了?”
“什麼也沒說,就是反複地叫老公,”梁恒波倒是突然笑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這麼喊我。在青海玩得那麼高興?”
當然高興。
宋方霓在名義上被升為經理,實際上,新成立的戰略部算是她之前部門的平行卻偏下屬單位,她是以自調半級的代價,換回去北京分部工作的機會,因此他們也終於能結束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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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雙城舉辦了酒席,但是隻舉辦了一場婚禮。
婚禮,小而美。
地點是在能看得到紫禁城的文華東方酒店頂樓,請了六桌的人。
宋方霓自己挑選的婚紗,沒讓梁恒波看過她樣子,因此,當她第一次穿著柔軟婚紗出現的時候,得以看到他臉上一瞬間所產生的驚豔、晃神和某種百感交集的擊中感。
原來,惡俗偶像劇裡,男主角看到盛裝打扮的女主角,所露出的喜悅表情全是假的,她想。
真實的情況是,新郎不得不眉頭緊蹙,用大拇指和食指按摩鼻梁,因為他的眼圈紅了。
幾秒後,他笑了:“我要被你迷住了。”
但是世界也總有很多很不服氣的妖魔鬼怪。
比如,新娘路過眾人時,二猴子對他旁邊樂隊成員嘀嘀咕咕:“據說上海那邊,女的在婚禮前都會去整個容之類。”
宋方霓不動聲色地走過去。
扔花球的時候,她把手捧花朝著樂隊的方向一拋。幾個女孩子笑嘻嘻地去搶,她們都穿著高跟鞋,腳步錯落間,把二猴子插在吉他上的電線扯斷了。
二猴子憤慨地向雇主告狀,梁恒波告訴他,拿了錢就要受這份罪,少說話、多唱歌。
當天的深夜,他們回到她爸爸理發店所在的街道。
時間很晚了,理發店早已歇業熄燈了。梁恒波讓司機在外麵等著,他們手牽著手,宋方霓隔著玻璃,瞥了一眼裡麵,隨後,彎腰在門口放了一盒喜糖。
她的婚禮沒邀請父親。
等重新上車後,梁恒波說:“門口裝有監控,他們總會知道誰送的喜糖。”
宋方霓的心情很平靜,既沒有預期的釋然,也沒有想象的失落。
她把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後,累了好幾天的新娘子控製不住地閉上眼睛,直接就睡過了洞房之夜。
第二天早上醒來,梁恒波已經先去辦公室。
他對工作的態度幾乎是刻苦的。
餐桌上,為她留了新鮮的早餐,除了有雞肉三明治,裡麵夾著她愛吃的西紅柿,旁邊還有一個洗好了的桃子和昨天婚禮上剩下的小蛋糕。
咖啡機是預熱狀態,旁邊是音響。
宋方霓端起咖啡杯,順便按下遙控器,下一秒,她就被轟然而響的音樂震到短暫的失聰,手裡的咖啡杯也差點丟掉——貝多芬的《悲愴》交響曲,像原子彈爆炸般地在空蕩的房間裡盤旋開,音量被調到了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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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方霓在青海玩了一周,終於在一個清晨飛回北京。
她到家後,先洗了澡,穿著上衣和內褲,趴在廚房的桌子看iPad。
自從梁新民又一次不打招呼闖進來,撞到宋方霓隻裹著浴巾在打電話,她丈夫就把舅舅的指紋從家裡的門鎖係統裡,徹底消除了。
但是,梁恒波沒有去機場接她。
此刻,他半躺在沙發上。
小鳳依舊坐在對麵,手裡拿著紙筆,再用筆戳著自己架在鼻梁上的紅色眼鏡。
梁恒波跟小鳳說了一些他工作上的人際變動,寥寥幾句,之後,說起他和宋方霓上周還吵了一架。
宋方霓委婉地抱怨,如果搬回來住,到處都是屬於梁恒波的東西,自己隻能擁有一個小小的床頭櫃,還不能隨心地布置房間。因為梁恒波很不喜歡他熟悉的格局被改變。
小鳳建議,他可以試一下,允許宋方霓把她的幾樣東西放進來,
梁恒波勉強地照做。
沒想到,宋方霓從上海拉來一衣櫃的衣服,兩幅畫,和整整九紙箱的書和好幾個心愛的魚竿。
梁恒波說:“……她很喜歡看釣魚直播,而且,會打賞主播。梁小群現在都被傳染,也開始刷直播視頻了。”
小鳳說:“這讓你有什麼感覺?”
他想了一下,說:“我還是對她這個人,感到很好奇。”
梁恒波晚上很難入睡的時候,會陪宋方霓去河邊夜釣。她真的能夠做到,睜著眼睛釣一晚上魚,第二天早上再精神抖擻地去上班,隻需要中午睡會。
他以前還會擔心,宋方霓獨自在上海,會對兩人的感情產生動搖,她會投入其他男人懷抱。但是,她每天都和他視頻,他們每周都有一個人飛過來,和另一個人見麵。她從來沒說過他哪裡對或者哪裡不對,不管他表現出焦慮或者壓抑或者割裂時,就待他如常,讓他知道,不管怎樣的,她都是愛他的。
他現在的狀況穩定,隻是,他不知道擁有一個抑鬱症丈夫什麼感受,偶爾看著她在自己懷裡微笑的樣子,他想,她現在真的開心嗎?
他們曾經有著相同的起點,甚至於,自己更好點,母親開明,一路名校,他很早就心智成熟能負起責任,也正是抱有這個念頭讓他壓力倍增——一旦事情哪裡不行就肯定是他自己不行,怎麼就會得抑鬱症?
然而,小鳳說他進步了不少。
她問他:“你曾經跟我說過,希望自己睡著睡著覺,就永遠醒不過來。這一種感覺,最近還出現過嗎?”
梁恒波搖頭,隨後,他突然微微地笑了,低聲說:“jinx!”
小鳳愣了一下。
他一伸腿,從沙發上坐起來,解釋說:“我和方霓在婚後有了一個約定,不準輕易地說’永遠’。方霓說,’永遠’這詞很美好,美好的東西值得我們持續去追求,而不是占有。我們嘴上也不需要說。”
小鳳也不禁笑了下,暗想這句話必須記下來,等以後她寫自傳,默默地抄在裡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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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梁恒波才知道宋方霓回城了,他把一個線上會議提前二十分鐘結束,又挪移了另一項日程。
但宋方霓不在家。
到了半夜,她才帶著一個紙袋子回來,裡麵是各式各樣的烘焙品。這是她和新同事一起策劃的線下烘焙比賽的成品,乳品消費的主力已經是年輕媽媽居多,宋方霓順手拿了幾個麵包,打算當明天早餐吃。
結果,一關上冰箱,就看到梁恒波站在後麵。
宋方霓還沒來得及打招呼。
清涼的唇隨後覆在她的唇上,是一個深吻。隨後,她就被抵在昏暗的角落,托舉起來,胸前是他的頭發,宋方霓被鬆開時,用指頭輕挫了下長度:“頭發怎麼長得那麼快,上次見麵,才幫你剪完。”
他不言語,低頭很慢地幫她把衣服全脫了,塞在的背後麵,這樣舒服多了。
直到,宋方霓全身上下隻戴著他的寶格麗戒指,他仔細地凝視她,然後趨前一步,貼緊,宋方霓大膽地伸出手,握了他一下,他渾身熱得厲害。
她笑著說:“你的理智哪裡去了?”
梁恒波低聲說:“你回來了,它就退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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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恒波因為睡眠質量不太好,需要靠藥物輔助,有時候是需要分房睡的。
他也經常淩晨四點多,就已經起床,開始忙工作。
宋方霓工作再拚,也確實不會像他這樣。
她現在住他的臥室,床頭櫃全都是她的護膚品和書,梁恒波住到了原先梁新民的房間。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宋方霓端了一杯咖啡,敲了敲梁恒波的門。
沒有應聲,她走進去,書房的窗簾嚴密地拉著,梁恒波正在電腦前埋頭工作,過了會,是咖啡的香味讓他抬起頭。
他對她揚了揚眉。
宋方霓問他要不要咖啡,他點了下頭,卻又搖搖頭,梁恒波的辦公桌麵是不允許放液體的,她便依言放在旁邊的小茶幾上。
他看著她,然後說:“寶寶,昨天你睡著之後打呼嚕了。”
宋方霓原本要走,聽到這句話,頓住腳步。“呸!”她說。
梁恒波從桌麵拿起他的手機遞過去:“猜到你不肯承認,特意錄的視頻,當作呈堂證供。”
他喝完剩下咖啡,宋方霓也驚訝地看完視頻。
老實說,她在視頻確實發出了輕微鼻音,手還稍微抽動,對著空氣撓了下。不僅如此,梁恒波的相冊裡居然有她的各種睡照,是她坐在副駕駛座上打瞌睡的樣子。
“你存這一些東西做什麼!”她驚了。
梁恒波長身從書桌前起來,奪回手機,不準她刪除:“因為覺得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