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視線,攬著蘇瓷的腰腳尖一點,無聲無息離去。
這個地方距離那個設誘點太近了,幾乎是一有動靜那邊底下必能聽到動靜,而這兩個人站位很巧妙,沒有一擊全殺的可能性。
想要進去拿賬冊,就必須先把底下設誘的人引走。
蘇瓷小聲叭叭:“怎麼了怎麼了?是有埋伏嗎?”
楊延宗淡淡說了兩句,蘇瓷恍然大悟,然後,她眼珠一轉,視線就落在楊延宗的腰帶上。
嗯,正確是他腰帶的銅質腰扣上。
楊延宗這個腰扣款式很簡約,一看就是個腰扣,但她記得有其他人腰扣不是這種簡約款的。
蘇瓷瞄了他腰帶扣一眼,楊延宗也垂眸觸了觸,兩人默契抬頭,對視了一眼,楊延宗道:“我們出去。”
他二話不說挾起蘇瓷,飛速掉頭。
礦道七拐八拐岔路又多,原路已經有些不記得了,但楊延宗繞了繞,還是很快找準了方向,從原先進來的那個口子鑽了出來。
兩人直奔山另一邊,那半山腰爆炸處,人都已經不見了,辨了辨留下的暗號,一部分人撤走,另一邊往山下楊延宗失蹤的方向去了,那劉應也不見了,應是被前者帶走了。
楊延宗立即下山。
很快,兩人就找到了阿康,還有兩個叫分彆叫阿勝和阿九的青年,就他們仨沒什麼傷,其餘的基本是行動困難比較大的,於是就一分為二,後者帶著劉應先行撤退,而他們仨則火速趕往楊延宗和蘇瓷失蹤的方向。
蘇瓷去尋楊延宗,一尋就不見了人,雪上加霜,三人正心焦如焚在亂石堆裡找著。
楊延宗打了呼哨,三人聞聲大喜,火速掉頭趕過來,快速稟過坡上情況,楊延宗頷首,隨即將礦山內情況簡單說了說,蘇瓷則一見人立即將視線放到了阿康的腰帶扣上了。
這是個銅質腰帶扣,泛著烏亮光澤,半個巴掌大,上麵是雙蝠紋圖案——實話說,哪怕把穿皮帶子的耳朵磕掉磨平,這玩意和秘鑰不管從花紋還是樣式差彆都超級大,大小也對不上。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那兩撥人也沒見過秘鑰的具體樣子。
兩三下處理好腰帶扣之後,楊延宗言簡意賅交代幾句,阿康三人肅然領命,接著,二前三後,他們又悄悄折返了礦洞。
……
同樣的戲碼,已足足演了二三十遍了,檢軍都司朱斂明原來篤定的信心漸漸變得有些心浮氣躁起來,他吐了一口氣,按捺著再次仔細檢視左右礦道口的粉末以及頭頂的大廳情況後,回來冷冷瞥了季元昊一眼:“小子,你可彆給老子耍花樣!”
季元昊的人在崩塌中傷亡挺嚴重的,身邊僅僅剩下七個人,其中甚至還包括重傷員。
而朝廷的人晚來一步,卻幸運沒有碰上爆炸,全須全尾,一奔過來正好和季元昊迎麵碰上,前者當即拔刀圍剿!
季元昊沒有廢話,馬上就表示,要投靠朝廷,戴罪立功。
他投效未必是真心的,這個朱斂明當然知道,但他眼下卻很需要交換四王府方掌握的礦內情報。
於是,他接受季元昊的投效。
季元昊擅謀,隨後又獻上此策,誘捕楊延宗及其手上秘鑰。
朱斂明判斷後,采納。
本來他們信心滿滿的,但弄了這麼久,楊延宗要是還活著,怎麼也該找到個礦道入口了吧?
朱斂明將質疑的目光投向季元昊。
季元昊靠在石壁上,勾唇笑了笑:“我並無欺騙將軍的緣由,將軍也有將軍的判斷。”
縫隙投下的一線光亮落在這人的身上,他身上那身深紫色的紮袖錦袍染了塵土鮮血,發冠也略有幾分淩亂,隻這人氣質從容矜貴,看著半點都不顯狼狽,反而有一種隨意不羈的從容不迫感。
朱斂明冷哼一聲:“最好是這樣!”
他細細思量,這計劃確實是不錯的,而季元昊若是要耍花樣,那也就隻會在楊延宗出現奪取秘鑰時耍花樣,現在折騰毫無意義。
朱斂明抬抬下巴,示意盯梢的手下準備:“都仔細些,再來一次。”
就在一切追蹤重新開始,他們又繞著大廳上下追截了一趟進入“交手狀態”的時候,那朱斂明耳尖,驀他一側頭,在兵刃交擊中他似乎聽見一點點碎石子被踩中的聲音。
各個礦道口,除了粉末,還撒了碎石子兒,若有人來,除非不上前察看,一旦上前,必逃不過他們的耳目!
這聲音,朱斂明和埋伏在這個礦道口負責放哨的心腹都聽見了,兩人同時對視一眼。
朱斂明大喜,旋風般疾衝而出:“來者何人?!”
季元昊眼睛一咪,倏地站起,身形閃電般激射而出!
幾乎是同時,除了原來點名負責壓陣以防炸胡的,所有人急速湧了過去!
前方!一前而後三道身影在礦道一閃急速掉頭疾奔,朱斂明當即厲喝一聲:“哪裡跑?!”
他一抬袖,流星鏢嗖嗖疾追而上!一場激烈的交戰立即展開,那驟然暴露的三人毫無疑問陷入了下風,幸好礦道很窄,為首者低喝一聲:“往左撤!”
這人嗓音低沉微微啞,帶著幾分天然的冷漠,一聽這個聲音,朱斂明季元昊精神大振,朱斂明一揮手,厲喝:“格殺勿論!!”
季元昊已急攻而上!
朱斂明也是高手中的高手,他冷冷盯了季元昊一眼,卻暫時沒吭聲。兩人聯手暴起,瞬間將那楊延宗逼退了好幾步!朱斂明盯緊楊延宗的腰腹內袋位置,一連挑了好幾次,最後一次,終於成功了!
楊延宗胸腹一縮,朱斂明厲喝一聲身形暴起,前者再閃慢了一小個半拍,劍尖“叮——”一聲,終於觸及了一個銅質硬物!
在朱斂明和季元昊的聯手之下,最終成功挑飛了那枚銅牌,烏色銅牌高高飛起,楊延宗大怒深呼吸一聲,對麵三人同時一躍而起去抓!
無奈朱斂明及季元昊的手下人都盯緊了這一刻,一齊向對方發動無差彆攻擊!受到攻擊最多的當然是楊延宗方,堅持要取隻怕得身負重傷,逼迫著他不得不往後一退。
但銅牌在朱斂明和季元昊全力爭奪之下,誰也沒抓到,大力一摜,反而直直摔往礦道儘頭,楊延宗三人大喜,立即掉頭急衝,俯身一把抄起銅牌,急掠而走!
“追!快追!!!”
朱斂明暴喝一聲,雙方四五十人兵分幾路,急速追逐而去!
那厲喝聲和追逐聲一下子就去遠了,人呼啦啦全部不見。
爭奪現場的另一邊,其中一條礦道的儘頭,蘇瓷和真正的楊延宗對視一眼,成了!
蘇瓷眉眼彎彎,雀躍從幾乎能從眉梢唇角溢出來,而楊延宗也終於淡淡勾了一下唇。
蘇瓷指了指大廳那邊,口型:那咱們走吧?
由楊延宗蘇瓷導演,阿康三人傾情演出的一出好戲,成功的絕大部分人都引走了。
倒是還有幾個眼哨,楊延宗無聲無息解決了。
之後,兩人直奔大廳,將那兩名隱藏在石柱後的伏擊者也解決了。
太好了,終於!
楊延宗取出那秘鑰,蘇瓷吹燃火折,她蹲下在那個主位後麵黑魆魆的的石壁處翻來覆去摸索了幾遍,沒多久就找到安放鑰匙的凹卡了。
她轉頭接過楊延宗手上的秘鑰,頓了頓,小心往凹槽上一放,沒反應,她伸手一按,立即聽見清晰的“咯”一聲輕響。
“有反應!”
蘇瓷小小聲,伸手嘗試著輕輕左右旋動一下,接著輕微“嚓嚓”一聲響,果然牆根底下有塊一尺來長寬的石板升起了,蘇瓷低頭一看,裡頭靜靜躺了個匣子。
終於好了!
蘇瓷大喜,正要伸手去掏,可她才一動,忽感覺身邊楊延宗動作一頓。
她心裡一突,怎麼了?
楊延宗已霍地站起轉身!
蘇瓷驀回頭,卻見正對長桌的大廳儘頭,黑魆魆的甬道裡有個人一步踏出。
縫隙天光微亮,這人身形高大頎長,一襲染血深紫長袍,眉目清湛,麵相雍容,修長五指撫著腰間佩劍,動作卻優雅如同撫琴,他唇畔微微挑起一絲笑,盯了蘇瓷及她身後的暗格一眼,笑容加深了。
他眸光隨即移到楊延宗之上,這人明明微笑著,兩人之間卻陡然升起一種山雨欲來凜冽。
偌大的地下石廳,瞬間落針可聞!
這是季元昊。
他和楊延宗,這兩人互騙互誘,追蹤恫引,各施其法,最終誰也沒騙過誰。
季元昊人手不多,他擺脫朱斂明之後,立即就折返大廳。
果然不出他所料!